劇院外的人很多，雖然在護(hù)衛(wèi)的護(hù)送下你們很快就進(jìn)入了院內(nèi)，但是從下車后到進(jìn)屋前的視線還是讓你難受。
你知道他們在看什么，來劇院的人或都穿著西服洋裝，或是輕裝旗袍，只有你還穿著繁重復(fù)雜的精貴衣裙，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
你覺得自己像是被時代拋棄的古董。
你對如今大火的劇院知之甚少，或許是因為它從屬于長云商會，你便從來不想去靠近，因為長云商會的老板江芷，似乎就是你丈夫的情人。但不知為何你的女兒卻很喜歡這里，你偶爾會聽下人說，她在無課業(yè)的時候會到這里的后臺玩。
“囡囡，”你躲著周圍的視線垂頭詢問，“你有什么想看的戲嗎？”
“月月想看《洞女》，”女兒抓著你的袖子，仿佛怕你中途回去，“聽說是講山神大人和他的新娘的故事，月月好期待！”她做出了興奮的表情。
你聽到劇名后愣了一下，隨后僵著笑臉點了點頭。隨從看到你的動作就立刻就去買票了，于是等候區(qū)只留下了你們和幾個護(hù)衛(wèi)。在女兒看不見的角落里，你有些冷淡地看著海報上印著的【長云商會】幾個大字，心想著族長當(dāng)初的告誡確有幾分道理。
那些外來人都居心不良。
你其實有些惱火，長云商會的排劇明顯別有用心，江芷似乎是打探到一些你家族的秘辛，便竟也敢狗膽包天地排成劇本放到眾人面前……甚至傳到了你的女兒耳中。你開始懷疑是否女兒頻繁出入這里的動向背后也有著她的手筆，她在一步步收買人心，直到最后好取代自己的位置。
侍者將你們領(lǐng)入包廂，護(hù)衛(wèi)們則在門口守著。包廂的視野很好，可以看見整個舞臺以及幾乎大半的觀眾區(qū)，然而幾乎整場劇你都有些心不在焉。
對你來說這劇情有些無聊了，或者說你覺得它很無聊，來來去去無非是偽裝成普通山民的山神救了摔下山崖的少女，兩人暗生情愫，但少女是村中早就備好的神巫女，等待成年就要獻(xiàn)給山神，于是少女含淚不告而別什么的。
但其他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你的女兒。她脫了鞋抱著腿地坐在沙發(fā)上，你看見她總是時不時地前傾身體，想看得更清晰。
你想著她這種坐姿是跟誰學(xué)的，畢竟看起來總是不端莊，但一想這是在包間，也無甚他人，就也暫時由著她去了。
感覺到你的視線，女兒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但還是沒把眼睛從臺上移開，你疑惑這劇情是否有趣起來了，便也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一會兒。
還是無聊。你十年前看過的話本都比這有意思。
“阿姆，”當(dāng)劇情進(jìn)行到山神踏著花走到被眾人簇?fù)淼募榔沸履锩媲皶r，你的女兒突然開口，“阿姆覺得這里有壞人嗎？”
你并沒有直接回答：“囡囡為什么會覺得這里有壞人？”你以為這在你女兒眼里應(yīng)該是個大團(tuán)圓的美滿結(jié)局。
“因為啊，如果那個山民不是山神偽裝的，那新娘姐姐不就真的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嗎？而且當(dāng)了山神新娘就再也回不了家了，而周圍那些叔叔嫂嫂都沒問她想不想離開家�！迸畠嚎粗_上仰頭向山神索吻的新娘嘟囔著，“如果是月月，肯定是不想離開家的�！�
你突然想到了一些事，一時沒有接話，女兒喚了你幾聲你才反應(yīng)過來。
“所以啊，所以月月覺得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壞人，他們都把新娘姐姐當(dāng)做換取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工具，是大壞蛋�！�
“是嗎…”你突然發(fā)現(xiàn)女兒似乎已經(jīng)到了獨(dú)立思考的年齡，她提出的觀點是你在十幾歲的時候都沒有考慮過的。
“囡囡長大了�！蹦悴恢獞阎鯓拥男那檩p輕把她擁到懷里，有些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
女兒卻突然愣住，她似乎沒料到對話后你是這樣的反應(yīng)，先是像是被卡住的八音盒一樣定住，隨后慢慢舉起雙手捂住臉。
你沒有在意她奇怪的小動作，而是回答著她剛剛的話:“但是囡囡有沒有想過，如果那些叔叔阿姨不這么做，山神會怎么樣呢？祂將不再庇護(hù)豐收，不再眷顧子民，山火、暴雨、狂風(fēng)…隨便一場小小的災(zāi)害都有可能毀掉整個村子。只是獻(xiàn)上一個新娘就能換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們又有什么理由不這么做呢？”
“但是說不定山神本來就沒有眷顧過村人呢？說不定這些都是祂向人們索要祭品的借口呢？說不定新娘姐姐一嫁給祂，就要被祂吃掉呢？如果大家都還這樣順著祂的意下去，不就是在為虎作倀？”聽見你的回答，原本捂著臉的女兒立刻從你懷中探出頭，就像早就預(yù)演過無數(shù)次一樣流利，“這種事情不該阻止嗎？”
你看著她的眼睛，很久沒有說話。
半響，她卻瞥開了眼囁喏：“江姨是這么說的…”
果然，你了然，這些話并非來自一個八歲孩童，而是江芷在借女兒的口點你。
你覺得好笑，同時又有些難過。原來在女兒眼里，你的話遠(yuǎn)不如一個奪走她父親的陌生女人的話來的真切。
“……但是沒有人能保證這個‘說不定’是不是真的，”你壓著喉中的苦澀緩緩道，“這一個‘說不定’是在拿全部人的命去賭�！边@是當(dāng)年族長對你說的話，現(xiàn)在，你把它說給了你的女兒聽。
“蘇月，”你第一次叫了你的女兒大名，“等你再去見江芷時，跟她說，有什么意見可以直接來找我，不要拐彎抹角帶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