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用意
司行霈在家時,多半是個老太爺,一概事不管的,只是雙目炯炯在旁邊盯著。
顧輕舟待客,他也不怎么開口,只是和霍鉞偶然碰杯,就連蔡長亭他也懶得挑剔。
他很少反思自己。
如果他學會了反思,那么他就會發(fā)現(xiàn),幾年前他可是連顧輕舟親哥哥的醋都吃。
這些年,不是清心寡欲,而是踏實。
對于顧輕舟,他格外踏實。顧輕舟精明睿智,對他忠貞不渝,他沒有什么值得擔心的。
他的輕舟是最好的。最好的女人,是他培養(yǎng)出來的,也只有他能配得上,其他男人都高攀不起。
就好像自己蓋了高樓。
高樓之上,那么安全和悠閑。
比如王家大少爺來訪,他也沒多想半分:一個仰慕輕舟醫(yī)術的人,沒什么值得他留意的。
“我跟霍爺還有點事,就先出門了!彼拘婿畔铝瞬璞,對顧輕舟道,然后又對客人們道,“粗茶淡飯,怠慢了!
平野夫人和秦紗都說太客氣了。
他們離開之后,程渝給蔡長亭和王玉書遞了個眼色。
王玉書就跟隨著程渝,去了旁邊偏廳。
王家大少爺進來時,客廳只有顧輕舟、平野夫人和秦紗。
顧輕舟先聽到了金石之聲,伴隨著皮鞋的響動。
等人進來時,顧輕舟看到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
“很體面。”顧輕舟心中論斷。
王家的大少爺體型偏頎長消瘦。一身西裝裁剪合度,襯托得他風度翩翩。他白凈斯文,帶著一副眼鏡。
他約莫三十來歲,成熟穩(wěn)定又英俊,最是受歡迎的年紀。
只是,他手里拿了一根拐杖。
他這根拐杖精致小巧,像一根文明棍,不過它的確是支撐身體所用,并非裝飾。
王家大少爺,左腳是殘疾的。當然,也不是殘疾的很厲害,只是一走一跛,需得拐杖依靠。
他走得很慢,越發(fā)透出他的深沉和內斂,更添了魅力。
“鄙人王玉年,第一次見司太太,冒昧登門打擾了,司太太勿見怪!蓖跤衲晗群皖欇p舟打招呼。
“不用客氣的,來者是客!鳖欇p舟笑道。
王玉年打完了招呼,又恭敬對著秦紗,叫了聲“四嬸”。
最后,他也和平野夫人打招呼,顯然是認識的。
禮數(shù)周到,他這才坐下。
“司師座不在家?”王玉年問。
“不湊巧,他剛吃了飯出去!鳖欇p舟笑道,“您找他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訴我!
“不,司太太,我是專程拜訪您的!蓖跤衲甑馈
他頓了頓。
整理了下思路,他開口說了自己的來意。
顧輕舟認真傾聽。
“......想讓我去做個中醫(yī)講座?”顧輕舟聽明白了王玉年的來意,有點意外。
王玉年笑道:“正是。我們醫(yī)學院,打算開一個中醫(yī)專業(yè),明年會把一年級的學生分過去。
只是,您也知道,這些年中醫(yī)的風評不佳,幾乎沒有中醫(yī)在大學里登堂入室。別說學生們,就是院里其他老師,心中也沒底。
這次的講座,是專門針對校領導和醫(yī)學院領導,讓他們同意中醫(yī)專業(yè)的開設。不僅學校的領導在場,還有衛(wèi)生部的領導!
這個顧輕舟知曉。
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好幾年了,報紙還是時不時把中醫(yī)拉出來罵一頓。
中醫(yī)早已落魄到了極致。
南京政府公然發(fā)出文件,不承認中醫(yī)辦的學校學歷,不資助中醫(yī)的國立醫(yī)院,從根本上否定中醫(yī),斷了中醫(yī)的傳人,再毀了中醫(yī)的立足。
北方稍微好一點,北平政府內亂不斷,還沒閑心去處理醫(yī)療。
山西是葉督軍的管轄,政策由葉督軍制定。
葉督軍從顧輕舟身上,看到了中醫(yī)的希望,他之前就說要把顧輕舟安排到大學去教書。
后來總有事情發(fā)生,此事就耽誤了。
“開個中醫(yī)專業(yè),這很不錯!鳖欇p舟道。
“假如司太太有空,將來專業(yè)開出來了,我們還想聘請您做教授!蓖跤衲晷Φ,態(tài)度很誠懇。
顧輕舟覺得,這都是后話。
“......不過,這個前提是衛(wèi)生部、校領導和院領導都同意開設中醫(yī)專業(yè)。我雖然是院長,卻也不是一家專權。我請司太太,是想請您用高超的醫(yī)術,來證明中醫(yī)的價值!蓖跤衲甑。
顧輕舟笑道:“這是好事,我愿意去。”
王玉年大喜,當即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了顧輕舟。
信封里裝著的,是邀請函。
王玉年邀請顧輕舟,七月初五早上九點,去太原府的大學開一場講座。
尚未開學,這次講座就沒有多少學生,只有幾位學生代表,剩下全是領導。
顧輕舟拿到邀請函,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面上的表情是喜悅的,答應一定會去,不讓王院長失望。
王玉年的事情說完了,又問秦紗:“四嬸,玉書呢?”
“在偏廳!鼻丶喌馈
王玉年頷首:“那好,你們先聊,我下午還有個會,就先告辭了!
臨走前,他再三叮囑,“司太太,一定要赴約。”
顧輕舟道:“這個您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失言的。”
王玉年微笑離開了。
送走了王玉年,平野夫人和蔡長亭也要告辭。
顧輕舟送他們到大門口時,蔡長亭突然問:“我能否也去聽聽你的講座?”
“當然,我很歡迎。”顧輕舟笑道,“既然是公開講座,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聽眾!
蔡長亭眸光流轉,熠熠生輝,是一副很高興的模樣。
平野夫人笑了笑。
他們離開,顧輕舟回到了內院,發(fā)現(xiàn)程渝帶著王玉書不知去向,只有秦紗獨坐在客廳里。
她心事重重。
“怎么了?”顧輕舟問秦紗。
二寶的事情之后,顧輕舟和秦紗還沒有見過面。這次她不請自來,一直有人在場,顧輕舟對她態(tài)度還不錯。
如今只有她們倆,顧輕舟就有些冷漠,端起茶喝了起來。
秦紗沉默得過分,顧輕舟才問一句。
她并不怎么關心秦紗到底如何了,二寶那件事,顧輕舟還沒有消氣。
她不氣平野夫人和蔡長亭,因為那是她的敵人,他們遲早是要被顧輕舟毀滅的。敵人的打擊,顧輕舟會還回去,沒必要動怒。
可她不會傷害秦紗。
她仍是把秦紗當親人。
正是因為將來不能殺了秦紗,而自己又付出了感情,秦紗背叛她時,她很生氣。
“輕舟,我們找個地方說話!鼻丶唹旱土寺曇簟
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顧輕舟放下茶盞,對她道:“你跟我來吧!
她把秦紗領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在梢間坐下,顧輕舟讓傭人辛嫂看好門窗,別叫人偷聽,這才用輕微的聲音問秦紗:“要說什么?”
“我感覺不妥!
“哪里不妥?”顧輕舟不解。
“大少爺啊!鼻丶喌溃澳銊e看大少爺斯文儒雅,實則惡毒著呢。他很憎恨游川,自然也不喜歡我。
你是我的親戚,他怎么會貿然請你去做講座?況且,大少爺非常討厭中醫(yī)。旁人提到王璟的病,都夸贊你。
我偶然提到了此事,只有大少爺不太高興,甚至言語中露出不屑。輕舟,我看人最是通透。
對中醫(yī)贊不絕口的人,未必是真心喜歡中醫(yī);可對中醫(yī)不屑的人,那肯定就是討厭中醫(yī)的!
顧輕舟略微沉吟。
這點,她因為不了解王玉年,和他只是第一次打交道,還真沒想到。
“我同意你的話!鳖欇p舟道。
秦紗略微松了口氣。
“大少爺?shù)目刂朴軓姡钠捩秃⒆觽內勘凰苁盟浪赖。大學的醫(yī)學院,也幾乎是他一手遮天。
他如此性格,眼里是容不下沙子的,怎么會在他的西醫(yī)學院里,增添中醫(yī)專業(yè)呢?這件事太蹊蹺了!鼻丶喞^續(xù)道。
顧輕舟安靜聽著。
因為不了解,顧輕舟沒發(fā)表什么意見。她向來不是偏聽的人,既然秦紗如此說了,顧輕舟會派人去調查。
“......總之,我覺得他不安好心!鼻丶営值,“輕舟,你不會懷疑我挑撥離間,故意阻攔你的事業(yè)吧?”
上次的矛盾,顧輕舟至今還沒有消氣。
正是如此,秦紗說話才那么猶猶豫豫,怕顧輕舟誤會。
王玉年的邀請,對女性而言意味著尊重,也是極好的機會。
秦紗是不想說的,卻挨不過內心的糾結,最后還是說了出來。
“不會的。你的話,我會去查證!鳖欇p舟道。
秦紗嗯了聲。
她想要說什么,顧輕舟道:“謝謝!
“這些都是我的揣測,未必就是真的。你派人去打聽打聽,不用著急跟我道謝。”秦紗急忙擺手。
顧輕舟點頭。
秦紗深吸了一口氣,好似放下一樁心事。
她站起身要告辭。
“吃了晚飯再回去吧?等會兒我們打牌!鳖欇p舟道。
秦紗搖頭:“不了,你還有事忙,你先做自己的事。”
說罷,她轉身往外走。
找到了王玉書,她帶著王玉書離開了顧輕舟的院子。
顧輕舟一邊找到了自己的密探,讓他們去打聽情況,一邊去了葉督軍府。
葉督軍不在,參謀們也不在,顧輕舟只得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