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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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江湛是叁天之后回到公寓的。臨月見他一如既往黑著臉,大概又是有什么事情被纏住,但她并沒有多搭理他。
江湛這幾天那些爛事忙個沒完,有時候就只能睡在金利門。身上一股子殺氣,知道她受不得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也沒想著過渡給她。
可一見到她總覺得不對勁兒。
“這兩天去哪兒了?”。
眼神在空中停滯半秒,臨月語氣特別平靜:“就在公寓!
“又生病了?”他走過去摸她的額頭。
她極淺地皺眉,眼神也有一絲閃躲,雖然轉(zhuǎn)換得極快,但沒能逃過江湛的眼睛。
“沒有!彼屪约撼冻鲆稽c微笑,好歹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江湛壓著一股氣問她是不是沒吃飯。
臨月笑著說吃了。
“換衣服,陪我出去吃飯!
趁她換衣服的空當(dāng),他打出去一個電話。
都成植物人了還陰魂不散,福大命大沒死成,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看了眼穿戴整齊的人,看起來沒精打采,一時沒訓(xùn)她。
車速有些快,臨月愣愣看著窗外,難得沒有心思猜他為什么生氣。
江湛起先還有心情逗她說兩句話,后來見她那敷衍的態(tài)度也壓著氣悶聲吃飯。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低壓,桌上一時安靜得可怕,直到臨月忍不住把剛吃進(jìn)去的東西吐了個干凈。
江湛忍了一晚上,終于開始發(fā)作。
“江臨月,為了個半死不活的人和我發(fā)脾氣?你這么作踐自己,想清楚后果了嗎?”
臨月精神本就虛弱,幾天來積攢的情緒徹底爆發(fā)。
“我怎么敢不聽你的話呢?我就是怪我自己!我為什么要活在這世上,沒有我就不會有這些事!
江湛扔了手里的筷子,厲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臨月笑得宛如一個瘋子:“我說,我看見你就惡心!我為我身上和你流著同樣的血覺得惡心!”
“你不就是會拿他來威脅我嗎?那你最好殺了他!我清楚他,他那么驕傲的人,這樣意識不清地活著,不如去死!”
江湛起身走到她身前,死死看著身下的人。
然而臨月亦是不怕死地和他對視,各種情緒交織,他從不知道,原來她對他感情這么深吶。
牙關(guān)逐漸顫抖,在眼淚不爭氣流下來的前一瞬間,她還是低了頭。
而江湛收回了那只剛剛想掐死她的手。
“想著和他成亡命鴛鴦?你還真是異想天開。他死了不要緊,他還有對年紀(jì)不大的爸媽是吧,都說一家人得團(tuán)圓……”
臨月幾乎是立刻跪下來,顧不得一點儀態(tài)。
門口有服務(wù)員推門進(jìn)來送菜,看見這場面不由得愣在門口。江湛帶著怒氣極度不耐煩地掃了一眼。
服務(wù)員差點沒有端穩(wěn)手里的東西,忙拉上門走開。
臨月卻不在意這些了。
“求求你,不要!我不該說這樣的話,你不要再動手殺人了,我以后都聽你的話,求你不要……”
江湛見她此刻哭得不能自已,更顯面色蒼白,彷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真他媽能自己折騰自己,還需要別人動手?
“坐下吃飯!彼痈吲R下地命令。
臨月聽話地站起來,又夾了飯菜往嘴里塞。
她告訴自己一定一定要聽話,不能再連累任何人了?上覆粻帤猓B續(xù)幾天沒有進(jìn)食,一時半會根本接受不了超負(fù)荷的食物。
江湛見她明明彎著腰要吐出來,還拼命往胃里咽的樣子,終于黑著臉?biāo)は虏途咦呷恕?br />
臨月不知道他去哪兒,以為他還會回來,于是吐完了又繼續(xù)往嘴里進(jìn)食。
江湛出了門就給程禹打電話。
“叫那個唐英過來一趟。”
“這幾天都跟著!
“再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有什么情況立刻告訴我!
程禹聽完一連串的命令,雖然有些為難,到底還是答應(yīng)下來。
唐英在他隔壁房間躺著休息,他想了想,還是敲門。
里面?zhèn)鱽磉有些虛弱的聲音。
“怎么了?”她坐了起來,面色看著紅潤了許多,比之前要好太多。
“湛哥……臨月那邊出了些狀況,可能得麻煩你去看一看!
唐英自從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一直對江湛沒什么好態(tài)度,但臨月這個女孩兒未免太可憐。
“現(xiàn)在嗎?她怎么了?”
她說著就要起來。
程禹下意識想去扶她,到頭卻只動了動手指,他有些尷尬地握緊了拳。
“大概又是吵架了,他們經(jīng)常吵,臨月看著好說話,脾氣硬起來湛哥也只有忍著的份兒,你多勸勸她!
唐英冷笑:“還不是江湛干的好事兒,臨月如果不是被他逼到這一步,多好的一個女孩兒?”
“我送你過去!
唐英穿好外套,又拿了包,路過他身邊連衣角都沒碰到。
“不用,叫人看見了不好!
她不是沒有主動過,可既然別人拒絕了就得有自知之明。
~
臨月看見來人的一瞬間忍不住又哭出來。
唐英趕緊抱住了她,一句話沒說,兩人竟是抱頭痛哭良久。連服務(wù)生進(jìn)來上菜都問是不是需要幫助。
兩人最近似乎都不是很好。
唐英沒忘記今天自己的任務(wù),“再怎么樣都不要為難自己,不值得,他們不值得……”
臨月不想多說,更不敢多說,因為是對著他的人,她不敢放松警惕。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彼龁柩手l(fā)聲都很困難。
唐英安慰她,更是在安慰自己:“我從前也恨命運不公,你大概不知道,我爸殘疾,我媽生下我弟弟之后就跑了,我是沒有辦法才出來干這一行。我最快樂的時候就是我媽懷我弟弟那一段時間,好歹還有些希望。
可是沒有用啊,她就算是我的媽媽,她也不會因為憐憫留下來?伤钟惺裁村e呢?她不過是想活得更好一點。沒有誰會為了另一個人活著,與其悲天憫人,不如剩最后一口氣也要為自己活著。”
臨月這才知道她身世坎坷,可為什么她經(jīng)歷這些仍舊活得陽光又燦爛?
她問:“你有沒有過,特別絕望的時候?”
唐英自嘲一笑,根本不在意揭開那些傷口:“怎么沒有?我父親從小教我善良寬容,可根本沒有給我立足的資本。當(dāng)我獨身一人走上社會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一點用都沒有,甚至,我因此差點喪命!
“那你到現(xiàn)在……”一定很不容易吧。
唐英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不過是有人喜歡我這張臉,我這任人宰割的性格,混口飯吃,裝一裝也不丟臉。但有些黑點就是一輩子,根本抹不去……”
她又想起前晚程禹見她身上傷口時滿眼驚訝又嫌惡的樣子,可是她真的盡力了!她雙手捂住了臉,整個人都開始抽泣。
夏日衣衫單薄,臨月看見她抖動時胸口露出的傷痕,有些隱約還看得見血跡,大概是情緒太過洶涌,又牽扯到。
那種地方,只有可能是……
她有什么可矯情的?唐英比她不知艱難了多少倍,不還是好好活著么?她還能好好坐在這里吃東西,卻蠢到連自己也要放棄自己。
她不能!
“這幾天你陪我好嗎?我不想看見他。”
這本就是唐英的任務(wù),她沒有拒絕的余地。且在程禹那兒住了幾天,早晚也得搬出來的,不如趁此機(jī)會。
“好!
~
唐英陪她去看了醫(yī)生,每天盡可能帶她出去感受生活,兩人吃吃逛逛,臨月感覺到自己的狀態(tài)在變好。
她特別感謝唐英,也心疼這個女孩,可內(nèi)心深處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從前她會發(fā)內(nèi)心地想要多親近她,可現(xiàn)在她更想保持距離。
臨近開學(xué),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能好好吃飯睡覺,空閑時看看書,擔(dān)心擔(dān)心課業(yè),好像平淡得和從前沒有半分差別。
那半個多月,江湛只回去了一次。
除開看見他第一眼的驚訝,她幾乎是迅速恢復(fù)平靜。
只是兩人之間仍然安靜,他故意使喚她拿東西倒水,她也聽話,半分不滿也沒有,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他實在受不了,當(dāng)場砸了水杯。
臨月愣了一瞬,隨即蹲下去撿玻璃碎片。
江湛卻吼她:“過來。”
臨月?lián)焱昃徒囊黄,又將手里的玻璃扔進(jìn)垃圾桶,這才規(guī)規(guī)矩矩走過去他對面的沙發(fā)坐好。
有細(xì)小的血珠從指尖滲出,她刻意用手指壓住,以免流出來不好看。
江湛咬了咬后槽牙:“這么久了,你要鬧到什么時候?”
剛剛吃飯的時候看著正常,實際就吃了一點,嘴唇?jīng)]什么顏色,一看就是營養(yǎng)不良。人也瘦得厲害,風(fēng)吹吹就能倒。
臨月冷靜得很:“我沒鬧!
她真的很努力在生活了,本來自己也以為恢復(fù)得不錯,直到見到他,她才知道根本不是,大概還需要時間。
需要多久?她不知道。
“那你這樣拒不交流要到什么時候?”
“我在努力!焙湍阏f了有用嗎?不如努力說服我自己。
江湛被這話氣得笑起來,頭一回別人沖他甩臉?biāo)一點辦法沒有。
“光自己努力有什么用?你要什么?”
臨月抬眼看他幾秒,旋即又低下頭。
小狐貍,謹(jǐn)慎得很,根本不相信他。
“機(jī)會難得,你想好了再拒絕。”
臨月憋著一口氣,到底殘存一絲希望。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
江湛反問:“狼心狗肺沒你這么玩的。你被人綁了到底是誰來救的你?自己玩開心了就不讓我管,有這么好的事兒?”
臨月根本不理:“我被人綁架也是因為你!
江湛極淺地抽動了嘴角。
“那你定義一下,什么叫你的事兒?”
臨月沒想事情還有轉(zhuǎn)機(jī),斟酌道:“你相信我嗎?”
看她眼里一閃而過的靈氣,江湛來了興趣:“怎么說?”
“如果你相信我有分寸做好自己的事情,那么除非我開口請你幫忙,否則你不需要……擔(dān)心我!
這是嫌棄他幫倒忙?
她幾斤幾兩他心里有數(shù),但頭一次被人提這種要求,他總得落著點好處才行。
“要求都讓你提了,我能有什么好處?”
臨月思索半天,真不知道他在她這里圖什么,她好像沒什么可給的。
于是她猜測:“我不走,我聽話,行不行?”
江湛盯著她看了半晌,她知不知道這話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只覺下腹一陣燥熱。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