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顧千秋也有微妙感慨。但只有一瞬間。
隨著哭聲,這片濃密的桃林忽然開始搖晃,桃花沙沙。
幻境之內(nèi)天地震動,萬物褪色。
只有美人秾稠的哭面愈發(fā)清晰,他身上的紅色霞衣漸粉,腹間出現(xiàn)了一個被扇柄洞穿的傷口,血已經(jīng)不流了。
周圍變成衰敗的寺廟,鬼氣森森。
顧千秋抓緊時機,掏出魚影瓊扇柄!
扇柄如潛龍出水,在頹敗的山間是一道明光飛掠,映著俞霓驚恐的目光,毫不手軟,直接捅向俞霓的心口!
“!”
顧千秋沒有一點手軟,所以絕沒有刺偏。
噗呲──
扇柄末入胸腔血肉,鮮血淋漓。
“深情演得太久,連你自己都忘了是假的吧?”顧千秋在他耳邊輕聲道,“是誰當初跪在緣滅樓外,發(fā)誓說‘我要世間所有人身由己、己由心,自在恣意地活著!?但合歡宗、人間極樂宮、百花會、牡丹臺……你不會以為我都忘了吧?”
他猛地拔出魚影瓊扇柄。
“俞霓,我對你很失望!
扇柄上血淋淋,顧千秋也不管是誰的血了,稀里糊涂往懷里一揣,避開最猛烈的漩渦中心,直奔后山小院而去。
這一次,俞霓沒有追上來。
他仰躺在一片土地上,一根枯死樹干、一堆腐爛的落葉,胸口前血液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像是一朵在絕境黑暗之中,吸食生命里,妖冶絢麗而開的花。
剛剛與南門明珠對飲時的話,還響徹耳邊。
他聽見自己諷刺地說──
“南門院主!
“你也知道,千秋那種人啊……世間最多情又最無情、最深情也最冷情。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若那真是他,霜雪明會從這里捅進你的胸口,又怎會笑吟吟要你幫他擋酒?你在做什么自欺欺人的美夢?”
“院主大人,酒飲多了,可傷身吶!
第67章
與此同時,琉璃寺,后山。
轟隆——
一道光柱直沖云霄,余波沖擊從幾十里外的大雄寶殿直撲至此。
“快進去。”磋磨頭也沒回,催促身前的永思,“快!”
他們面前是一個黝黑寂靜的山洞,或者說,山體裂縫,幽幽地通向山體未知的深處,深不見底。
這空間只能供一人清瘦的人通過,但凡是練體的體修,肌肉膨脹些的,都很難將自己塞進去。
但永思卻很古怪地停住了。
“你在等什么?”磋磨倒是想自己上,但奈何硬件條件達不到,只好心急如焚,“鬼主正……”
說到一半,磋磨忽然發(fā)不出聲音了,低頭一看,便見自己腹中插著一把短短的鬼頭刀。
“對不起,哥!眱扇司嚯x靠得極近,永思輕聲說,“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要保護的人!
他似乎并不是在對磋磨說話,而是在對自己說,聲音非常低:“無論如何也要保護的人!
那鬼頭刀上凝聚著靈力,在磋磨的五臟六腑里爆裂開。
磋磨不可置信地抬頭,只見永思眼眶發(fā)紅,嘴唇輕顫,幾乎要落下一滴悲傷的眼淚來。
但與之同時的,是他手里的刀穩(wěn)得不可思議,正一點一點加力、旋轉(zhuǎn),最終將磋磨的身體洞穿出一個可怖的大洞來。
磋磨用盡最后靈力,想要將永思拖下水,但一抬手就被輕而易舉地按住了,力道大得驚人。
啪嚓——
手腕折斷,墨劍墜地。
山壁之內(nèi)光明一片,內(nèi)部卻是濃郁的漆黑。永思半張臉看不清神色,另外半張臉卻很猙獰痛苦。
他一把扶住磋磨墜落的身體,輕輕把他放在地上,靠著山壁。然后落下了一滴眼淚:“對不起!
磋磨“嗬嗬”地倒抽了幾口氣,被永思合了一下眼睛,卻沒合上。
永思不再看他,轉(zhuǎn)身進入了山壁那長長的裂縫里。
另一側(cè)。
“顧千秋”走到小院門外,在伸手推門的最后一刻,忽然道:“還不出來么?我要到了!
靜默三秒,一道身影從樹后旋身而出,右手扶住劍柄,長身玉立地站在那里。
是郁陽澤。
但他此時神情有些莫名,遙遙與“顧千秋”對視,卻在視線相交的一瞬間,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一滴眼淚欲落不落,喉嚨一動,沒說出任何話來。
當然,這幅景象都被“顧千秋”收進眼底了。
“顧千秋”幾乎是在瞬間嘆了一口百轉(zhuǎn)千回?zé)o奈的氣,短暫停頓之后,抬手道:“是你啊。過來!
這反應(yīng)幾乎是完美的,只可惜有個小缺陷——郁陽澤早與顧千秋相認了。
郁陽澤沒動。
他看著“顧千秋”,整個人緊繃著,強撐出一股色厲內(nèi)荏的本質(zhì)。
“顧千秋”看著他,略微疑惑。
郁陽澤終于澀著開口:“師父,你……為什么不回同悲盟?”
此時,樹上一只灰撲撲的小麻雀正梳理著羽毛,聽見這話,忽然一頓,歪著腦袋去看下面。
這麻雀生得很普通,卻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額間一簇小紅羽,不是金烏又是誰?
此時臉盲的他終于頓悟——
這人原來是郁陽澤!
而小麻雀沒有注意到的是,這棵幾乎僅存的樹葉冠里,正悄無聲息地盤上一條璧色的長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