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不相信故事能治病,也不覺得睡前故事有什么教育意義,因為沒人給我念過,而我給弟弟念時效果也不怎么好。
但我最終還是得承認,我的觀念太過老舊陳腐了。
李暮好了起來。
醫(yī)生告訴我時,我還不敢相信。但我回到家后,李暮拘謹?shù)刈谏嘲l(fā)上,看到我慌忙站起來,輕聲問好。
大哥。
不再是哥哥了,她又成了那個與我疏遠的李暮,我也不能再叫她為“月月”。
她一直在對我道歉,我本想抱住她,像哄嬰兒那樣安慰她——像過去千百次那樣。
但不能那么做了,我只是拍了拍她的頭。身后的弟弟看上去難得的局促,李暮繞過我看向他時,笑容勉強,但還是呼喚了他一聲:“二哥!
其實她不需要原諒任何人,但仇恨是很累的,而若放下仇恨就能獲得好處,甚至能反過來利用他人的愧疚的話——
有些事就不能總掛在心上。
但選擇復(fù)仇也沒關(guān)系,我雖無法幫忙卻也不會阻攔,因果報應(yīng),即使我不信佛,也信業(yè)力。
她只要按自己的意思活著就好了。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磿埖绞装l(fā)站:hu anx iy uan.c om
當晚的飯很好吃,我很喜歡弟弟做的甜食,但為了健康從不敢多吃,他大概因此以為我不嗜甜。那晚我不再約束自己,就著干紅吃了不少,他明顯驚到了。
醒來時我看見他倆在花園里鬼鬼祟祟地埋東西,兩個成年人還干這事,讓我覺得很有趣,就悄悄走到了她們背后。
卻聽到她們在商量離開。
這個家最開始只有我和妻子,后來只有妻子或我,現(xiàn)在成了我們?nèi)艘黄,這是最熱鬧的時期了。
聚散離合,實在是十分寂寞的事。
所以我試圖挽留。
我心里甚至想過——要是妻子不回來,我們?nèi)齻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也挺好。
糟糕透頂,作為大哥和作為丈夫都失格了。
幸好我的弟弟妹妹們是十分明事理的孩子,而李暮,甚至過于懂事了。
那晚干完活我打算去岳父家找妻子低頭,就接連收到了兩個重磅消息。
妻子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李暮失蹤了。
*
李暮大概把我看作圣人,但不是的,我從基因上就是劣等的,畢竟我的生父,就是個水性楊花的男人。
會原諒妻子是因為我也有過錯。我為工作冷落了她那么久,而我再明白寂寞的感受不過。
還有一點,我的心也曾暗地里遠離了她,去接近一輪不該接近的月亮。
月亮就是因為不可靠近、不可侵犯而美麗,但李暮觸手可及。她靠在輪椅上假寐時,風為她翻過詩集的書頁,鴉青色的頭發(fā)纏繞著我此后的每個黑夜。
詩集是林月愛讀的,李暮一看就犯困,卻因為我不小心說漏嘴而一直努力試圖讀進去。
看來是沒成功。
花園外墻上這一季是焰火似的三角梅,缺乏香氣。我將李暮抱起時,她身上清甜的柑橘味便組成了全世界。
明明我們用一個牌子的洗護產(chǎn)品,是一樣的味道。
一樣的血。
為她蓋上被子,再拉上窗簾,漆黑的室內(nèi)我總算卸下了偽裝,鏡子也照不出我的表情。
我感覺自己把失而復(fù)得的珍寶藏進了匣子里,坐在床邊,我輕輕梳理她的長發(fā),這就是我最想做的了。
在此之上的事是不被允許的。
我是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