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不作聲的吻上她的耳垂,尹元鶴猝不及防墜入了回憶。
黎霏琳消失了,諾大的雪地只剩下她一個。
很孤獨,很突兀,一個人站在雪上,腳半險入雪里,卻不感覺冷,只是很軟,腦子怔神很久一瞬,接著就“嗡”一聲在耳邊炸開,晃的頭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似的。
心跳變得很慢,卻很重,冷的空氣吸入身體的頻率變得慢下來,她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和周圍的一切都混為一體了。
你是誰?
我是左寰?
你不是。
她自問自答,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白皙,掌紋一根一根,卻像干涸的河流,哭泣著奔向大海,最終被割斷在半路,望洋興嘆,卻“死不足惜”。
左寰的記憶缺失了大半,為什么呢?
那你是誰?
她繼續(xù)問自己,扣心自問。
那我是尹飏?
尹飏是誰。
她記起來了,一個巨大的泡泡撞向她,她而后瞥見記憶的一角——有些青澀的眉眼,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裙裝搭配,端坐在堂內(nèi)望著另一姑娘笑。
那笑的姑娘言:“甚好!
不笑的姑娘問:“何處好?”
笑的姑娘繼續(xù):“何處都好!
“何處都好是哪處好?”
一姑娘噤聲不言,心底卻浮上一句話——若是霏琳,那便處處好。
這是她該說的話么?太親密了。
身邊的雪突然向下塌陷了,她有點恐慌,臉卻也又再一次流沙般全部都滑落在手上,怎么都握不住。
為什么我的臉會掉下來呢?
那我是誰。
你是尹元鶴?
尹元鶴是誰?
我好像知道。
又一個泡泡撞過來,她就見到更成熟的女人,卻不再穿裙裝,眉也總是斂在一起,也再也瞧不見她的柔情,不知道隨什么一起湮滅在時間的長河里。
另一女子離她遠了,原本是在堂內(nèi),現(xiàn)在是隔窗了。
……
“可見得遠處的連理枝?”
“何處!
“那處啊……”
“見了。”
“而后……?就沒有言語了么?”
她沒什么話好說,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失聲,說不出話來了,于是什么感情就溶解在空氣里,水里,飯菜里,惹的人日日夜夜不安寧了。
那我是誰。
我是誰呢?
我是誰呢!
我是誰呢……
我是誰呢。
……
一個聲音告訴她——你是尹丞相,你是尹大人。
沒有名字用官職名代替的一個稱號,就是你。
你問:“我的名字呢?”
無人應(yīng)答。
雪地太廣闊,只有你一個。
“我的名字呢?”
其實你明白答案,但是有點馬后炮的味道來,所以就顯得無濟于事,因為現(xiàn)在就算找回你的名字也會顯得太無力,太蒼白。
必須要問答案,因為答案不能自己說出,就如同酒鬼高喊他沒有醉是一樣的,你也要這樣得到所謂的答案然后被打醒。
你看見一頂很高的帽子上有很多東西。
有很多血肉模糊的尸塊,還有奸笑著的人們,再往上走你看見了一個女孩,笑得很張揚,很明媚,你見過她,但她的身影在血肉橫飛的場景下格格不入,怪異的不像這里的。
尸塊蠕動著,叫囂著,你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奸笑著的人們踩著碎肉掩埋了那個女孩。
你哭了嗎…
你哭的出嗎。
你的淚流干了嗎?
所以你沒有叫,也沒有嚎,更沒有哭,你只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因為它似乎在你的允許下。
緊接著你更往上,你陡然見到一個面部模糊的女孩。
她穿著一身白色裙裝,身量并不高,靜靜地站著。
你換了好多角度,就是看不清這個女孩子的臉和表情,你卻知道——她在笑。
她為什么笑?
什么能讓人笑呢。
你又開始問自己了。
腳感受到冷了,寒意開始慢慢侵入身體,于是你的大腦更清醒了,一路見到的男人女人,或奸笑,或明艷的開懷大笑,或是含蓄的淺笑。
無一都在笑。
那你為什么不笑?
所以你也笑。
你為什么笑?
你回答自己——我只是再一次逼迫自己看到真相,找到答案,也找到解題的捷徑,而后下定了決心。
你甘心嗎?
你回答自己——我是誰呢?我是左寰。
有個人告訴你你答非所問,你偷偷告訴她一件事。
……
有一年夏天,你和左之奐一起在院子里玩,那天陽光很好,半靠在樹邊,依舊會被陽光刺的閉上眼睛。
她說:我想抓蟬。
但她太矮了,所以要你幫。
蟬很吵,如果是你,你一定會想把它們都想抓下來然后關(guān)在一個隔絕聲音的籠子里,因為會吵到你看書。
所以你同意了,你托著她上了樹。
當小肉手抓著一個不好看的生物下來的時候,你其實有點害怕。
你問:為什么只抓一只?
左之奐:因為一只蟬就代表著整個夏啊。
你問:那抓很多只呢?
左之奐:那就是一頓飽餐了啊。
你錯愕了,你不太理解為什么她也會吃這樣的東西。
你問:不臟么?
左之奐:洗干凈了就不臟了。
你好像明白了一些。
你想繼續(xù)問,卻被左之奐打斷:你覺得蟬吵,是吧。
你點點頭,就見到左之奐笑笑。
她說寰姐姐,不是凡事凡物都講究一個瞬心如意,也并不是只剩下唯一的那么幾件無聊事值得去做,世界很大,就如同蟬永遠不會停止鳴叫的渴望一樣。
蟬就是一個夏天,就像看見楓葉知道秋就要來了,落雪就知道是冬,抽芽即知夏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