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般不甩臉子。”陳子輕點了幾個菜,辣的不辣的都有,“除非是實在忍不住。”
他又點好湯,朝阿蒙笑了下:“現在遠遠不到那地步!
“畢竟我男朋友有錢是事實,我目前的生活開支主要靠他也是事實。”
阿蒙判斷對面的男生是不是虛偽說假話,他沒找出蛛絲馬跡,怪異道:“你不像毛都沒長齊的高中生!
“高中生不是只有一個模板!标愖虞p觀察阿蒙的坐姿,“你為什么總是往前傾著?”
阿蒙說出令人費解的兩個字:“很重!
陳子輕放下手機:“什么很重?”
“身子很重!卑⒚勺哉f自話,“站著坐著躺著都不能直身。”
陳子輕的腦中冒出一個恐怖的猜測,他一哆嗦,再去看阿蒙的時候,眼神就變了。
哥們,你背上不會有鬼吧?
阿蒙察覺出他的不對勁:“怎么了?”
陳子輕望向他的后背:“你平時有沒有覺得脊椎被什么東西壓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蒙沒點頭,他說:“沒有!
陳子輕心下狐疑,難道是他想多了,阿蒙只是身體里的濕氣重,或者長期飲食不規(guī)律作息顛倒,大腦供血不足之類?
要不要在阿蒙的背上貼個符看看會不會變黑,他背包里剛好就有黃符。
算了,不貼了。
菜上桌以后,陳子輕給阿蒙倒酒,在氣氛不錯的時候提出一句:“我想去看方主唱,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阿蒙冷下臉:“我說過不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壓根就不是他的朋友,我不追究只是因為我不想,你要是繼續(xù)這個話題,那這飯就免了!”他的情緒瀕臨失控,手握成拳頭直發(fā)抖。
陳子輕忙說:“好了好了,我不提了!
阿蒙這才漸漸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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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偷偷用積分買點藥放倒阿蒙,攙著他去酒店,他褪下了清醒時的外殼,露出了脆弱的里肉,嘴里說著酒話,都是酒后吐真言。
“都讓我去,為什么要我去,為什么逼我!
“我到底要說多少遍才行……我不去,我為什么要去看他……”
阿蒙坐在馬桶邊大哭。
陳子輕問道:“你們鬧掰了嗎?”
“鬧掰……”阿蒙神志不清地笑,“是啊,鬧掰了,我們鬧掰了。”
陳子輕再問,阿蒙就沒有回應了,他自顧自地發(fā)酒瘋,埋怨沒有人理解他,都不懂他。
“大家也是想你去祭拜方主唱!标愖虞p拿毛巾給阿蒙擦臉,毛巾碰上去的前一刻,一張人臉出現在他肩頭,跟他臉貼臉地貼在一起。
人臉就是陳子輕在遺愿清單上見到的那張——方躍。
原來不是在背上,是掛在身前,窩在懷里。
陳子輕眨個眼,方躍那張灰白而英俊的臉就一寸寸地滲出血絲,皮肉破爛,面部扭曲骨骼變形,頭皮耷拉下來掉在臉上。
死狀重現。
看起來像是被車碾壓過。
他沒有抬起頭看陳子輕一眼,從始至終都眷念地粘著他的貝斯手。
陳子輕的恐懼持續(xù)了片刻就被感慨沖散,死了還這么纏著不放,這真的是鬧掰了嗎?
醉鬼凹陷的面頰被酒精熏紅,他聲嘶力竭地哭罵了幾句,音量驟然下降,說悄悄話似的語無倫次。
“不去,死也不去,這輩子都不會去看他!
“我不去,他就還活著,去了……”
“如果我去了……”
“他就真的死了!
阿蒙說完最后一個字就趴在馬桶蓋上面,昏睡了過去。
他懷里的鬼影不見了。
“方主唱?我只是灌醉了你的貝斯手,沒有對他做別的事,你不要生氣!标愖虞p繃著神經喊了聲,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子輕擦了擦腦門的冷汗,這一出可以說是了解了方躍的貝斯手不去看他的原因。
沒有鬧掰,只是不敢面對他的死亡。
陳子輕的內心深處不知怎么被觸動到了某根弦,他喃喃:“那不行啊,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
得讓困在原地的阿蒙走出來。
只要他走出來了,他就會去看自己的主唱了。
總要過去的,方躍希望貝斯手去看他,也是這個意思。
……
陳子輕把阿蒙扶到床上,走之前給他發(fā)信息,想想還是留了一張字條。
阿蒙早上醒來看到手心里的字條,上面的內容是——你們要帶著方主唱的信念活下去。
——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你們記著他,他就還活著。
——不要怕。
阿蒙愣怔,他要把字條撕碎,卻在付出行動的那一秒停下動作,改為撫平褶皺。
“神經病。”
“網上抄的心靈雞湯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裝什么大人!
高三快開學了,那小子不會再有時間來煩他了。
他也要忙了,忙著把自己的那把貝斯掛小黃車,“攬金”把他們樂隊掃地出門的時候,他就要把貝斯賣了。
不會再玩音樂了。
阿蒙褲兜里的手機響了,他頭痛欲裂地咳嗽著接聽。
鼓手在那頭問他昨晚在哪過的夜。
“酒店,開房了,玩得很嗨!卑⒚烧f。
鼓手沒拆穿他的謊言:“阿蒙,“攬金”九月有個狂歡活動,我已經為樂隊提交了申請,你讓那小孩帶男朋友去參加,他們有投票權。”
“那不如我賣身。”
阿蒙掛斷,他彈了彈字條,小黑皮的暑假作業(yè)寫完了嗎,希望沒有,希望是開學前一天通宵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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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沒暑假作業(yè),他焦慮自己的基礎,佛腳抱不住了,只能抱年紀前十的校草了。
可校草不給他抱,揚言笨比是沒資格抱他大腿的。
陳子輕頂著笨比的頭銜在家里復習,背公式,弱聲弱氣地求校草給他講題。
“遲同學,你可以幫我歸納一下高一高二物理化學的重點,針對性地出張卷子讓我做嗎?”他這兩門最差,老大不說老二,并列垃圾。
遲簾倒在沙發(fā)里看電影吃薯片:“干脆我把卷子上的答案也給你寫了?”
陳子輕抿嘴:“這怎么好意思!
轉而就說:“你寫背面可以嗎,我會努力忍著不看!
遲簾給他一個“從我眼前消失”的眼神,他嘆氣:“我只認識你一個學霸,要是還認識別的,我就不打擾你了!
激將法?顧知之腦子長泡了吧,他會中計?
“別擋著我看電影!边t簾一副沒事找事的口氣。
陳子輕說:“我沒擋!
遲簾不假思索:“你在這就影響我注意力!
影廳氣流瞬間凝固。
陳子輕呆滯地看著遲簾,看他的臉,脖子,耳朵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遲簾丟開薯片,一拳砸在抱枕上面,老子死了算了!
陳子輕正要趁熱說話,遲簾的手機上來了個視頻邀請,他的表情變了變,沒接,也沒掛。
看來是遲簾家里人打的視頻,陳子輕自覺拿著書本離開,還體貼地帶上了影廳的門。
遲簾繼續(xù)吃薯片,視頻邀請自動取消,過了會再次響起。他慢悠悠地接了。
視頻里的背景是辦公室,遲簾的媽媽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后,保養(yǎng)得很好的一張臉上沒多少歲月紋路,眼角眉梢都是女強人的干練利落,她打視頻還在處理工作,太忙。
婆婆想安排舊友的孫子去一中,她就托秘書去辦理,卷樓,打通關系,吃飯都由秘書負責,這樣的小事不用她費心思。
她不查那小孩的個人資料,成長經歷和學習情況,也不在意鄉(xiāng)下人住進家里,和她兒子同校同班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只要婆婆滿意了就行。
至于兒子的情緒,她注定要有欠缺。
這不是她這個母親的意愿,是他奶奶的意思,她相信兒子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要把牢騷發(fā)到她身上。
果不其然,兒子沒找她抱怨,別說視頻電話,連個信息都沒發(fā)。
這兩年她的公司在上升期,忙得不可開交,丈夫比她更忙,他們做父母都有疏忽。
要不是秘書提醒她一中開學日期,她真的想不起來。
視頻開半天了,遲簾數他媽簽了幾份文件,數到四的時候,聽見她問道:“阿簾,暑假就要結束了,你有什么收獲?”
“章女士要我寫個八百字的日記?”遲簾懶洋洋的,“您日理萬機,我寫了,您也沒時間看!
章女士無奈:“別拿話刺你媽!
“你上高三了,我給你買了一輛車,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到,你會喜歡的!彼咨箱摴P,抬眼對著鏡頭說,“人呢,讓媽媽看一下你瘦沒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