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變得這么黏人了,一個老爺們,不像話。
宗懷棠正想嚴(yán)肅教訓(xùn)一下,向師傅就來了一句:“我是想讓你把煙跟火柴給我!
“……”
宗懷棠把那兩樣一個一個扔他懷里,臭著臉進(jìn)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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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槐花紛紛飄落,陳子輕一根煙才抽了一半,宗懷棠就回來了,看樣子宗林喻的確是挑揀著說的。
宗懷棠沒有把他哥說的內(nèi)容詳細(xì)轉(zhuǎn)給陳子輕,只說:“抱歉啊,向師傅,誤打誤撞就騙了你!
“媽的!
他低罵,不知道是罵自己窩囊,還是罵命運開玩笑:“我想躲掉,就忘了!
陳子輕吐了口煙,安慰道:“那就別逼著自己去想了!
“誰會在明知前面有一籮筐玻璃渣的情況下,還要一頭栽進(jìn)去扎個半死!弊趹烟哪米邿,抽他抽剩下的,“我哥需要靜養(yǎng),下半年能回到崗位上就不錯了,在他回去前還得我頂著,哎,向師傅,我們回廠里吧。”
說著就去摸他的臉。
陳子輕被摸得有點癢:“回就回了,你別摸我臉上的傷。”
“一點劃傷而已,你從早到晚的又是摸又是檢查,之前我手上燙了那么大個水泡也沒見你當(dāng)回事。”他撇嘴。
宗懷棠看他像看智障:“那時候我又不稀罕你!
陳子輕噎著了。
耳朵上的帕子被解開了,露出結(jié)痂的咬傷,宗懷棠又是一陣細(xì)細(xì)密密的撫摸。
陳子輕扭頭跟他面對面,順著他的眉眼看了他很長時間,垂頭看他的左腿:“宗懷棠,你哥說李科長手里有一份關(guān)于那起事故的名單,你幫我去找到吧。”
宗懷棠眼神凌厲:“我不幫,就去找鐘明?”
陳子輕發(fā)白的嘴唇咧開,露出小虎牙:“你會幫我的,你答應(yīng)了幫我查線索。”
“是是是,宗技術(shù)永遠(yuǎn)說話算數(shù)。”宗懷棠煩躁地吸著煙,“這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完,盡早完了拉倒!
“快了吧!
陳子輕想著兩個馬強強跟宗家雙胞胎,兩邊給他的感覺不一樣,雙胞胎都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人格,從小孩長到三十出頭,年齡上沒有漏洞,宗林喻還提供了不少線索給他,邏輯上都是說得通的,但是……
各種復(fù)制讓他沒辦法放下疑心。
尤其是馬強強的一死一“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感受,他往里套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yīng)。
宗林喻又沒有人氣,處處透著詭異。
陳子輕被拉著走出院子,手上傳來的溫度和力度并沒有阻止他的思維,他讓宗懷棠去拿死亡名單,為的是讓宗懷棠面對自身的死亡,接受殘酷的現(xiàn)實。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勸宗懷棠,想象不出來。
當(dāng)然,如果是他猜錯了,那最好。
陳子輕坐上了汽車,這回是后座,他照常跟司機打了招呼,之后就安靜地看著沿途景色,宗懷棠不方便牽他的手,就把皮鞋挨著他的黃球鞋。
小馬走了,孫二走了,那工人沒走,可能還有很多都沒有走。
這走不走的,是根據(jù)有沒有遺愿來區(qū)分的嗎?
陳子輕一路胡思亂想著回到廠里,他催宗懷棠趁李科長住院的好機會去找名單,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發(fā)呆。
鐘明過來了跟他說話,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向?qū)帲`傷你的同志已經(jīng)挨了處分!辩娒髡f,“寫在車間板報上了。”
陳子輕晃著神,要是真的有名單,真的記錄了所有死了的職工,那不就是說,宗懷棠不止會看到自身,還會看到他在上面?
怎么把這個環(huán)節(jié)給忘了……
鐘明發(fā)現(xiàn)椅子上的人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他重重抹了把臉,轉(zhuǎn)身走了。
暫時不想回宿舍,就沿途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到哪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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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在路上走著,下班的他正準(zhǔn)備回宿舍,這時他在前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穿著工作服,戴著藍(lán)色布帽的鐘主任。
小李心中一喜,他計劃著在正式向鐘主任拜師前,盡量跟對方打好關(guān)系。
這不,機會就來了!
小李想上去跟鐘主任打個招呼。
鐘主任走得并不快,看著他的背影,小李連忙加快步伐往上跟,可跟了一會,他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追不上鐘主任。
看著前方的背影,小李一咬牙,撒腿向前奔跑起來,他越跑越快,耳邊響起呼呼的風(fēng)聲,可直到他精疲力竭,抬頭看去——
鐘主任的背影還是在他前面,以跟開始同樣的距離,正常地在前面走著。
小李的心中騰地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身上的熱汗轉(zhuǎn)眼間就冷卻了下去,他打了個抖,怎么好像不管他走得有多快,鐘主任都會在他前面,永遠(yuǎn)跟他保持著一樣的距離。
“什么情況?”
小李無奈地看著鐘主任的背影,心里頭有一萬個不解,他想不通這里面的原因。
夕陽的光線逐漸黯淡,暮色降臨,道路邊的路燈如眨動的人眼,逐個亮起。
小李本來就打算趕回宿舍,他還有些事情要做呢,這會兒既然追不上鐘主任了,他就開始轉(zhuǎn)身往回走。
晚風(fēng)肆無忌憚地吹著樹梢,小李腳邊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回頭走了很長一段路,已經(jīng)能夠看見前方的宿舍樓了。
這時,他發(fā)現(xiàn)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在那里走著。
這個人影顯然也是廠里的工人,小李趕緊加快步伐,他想要追上去一起走,可他很快就震驚地發(fā)現(xiàn),無論他走得有多快,怎么都追趕不上。
“瞪瞪……”
小李不信邪地向前小跑著,無論如何就是追不上那個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前面恰巧有一盞路燈,微弱的燈光忽閃忽閃,照在前面那人的身上。
這次小李終于看清了,那人身穿工作服,頭上還戴著一頂藍(lán)色的布帽。
“鐘……鐘主任!”小李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眼前的一幕竟然和之前一模一樣!
同樣的背影,同樣的距離,同樣正常的走著,這讓小李頓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換了個方向走,鐘主任依舊在他前面,看似兩步就能追上,卻始終難以觸及。
“踏!”
就在小李滿是震驚和疑惑的時候,前面的鐘主任忽然停了下來,他雙臂低垂地站在那里,靜止住了一樣。
“鐘……”
小李試探著想叫對方名字,然后他就驚悚地看見,靜止站立的鐘主任正在緩緩轉(zhuǎn)頭。
似乎想要看向這里。
這不由讓小李心里一顫,緊跟著就涌起了一股強烈的不詳感,仿佛只要讓現(xiàn)在的鐘主任看見自己,就一定會有難以想象的恐怖事情發(fā)生。
小李不敢再停留,他一眼就看見了旁邊的岔路,如同看見生路一般,拼命轉(zhuǎn)身逃離了。
雖然他的身后傳來陣陣刺骨的陰風(fēng),但他卻根本不敢回頭。
第38章 啟明制造廠
陳子輕看到一個工人從他面前跑走,逃命似的,身體前傾栽著跑。他向那工人跑過來的方向望了望,只有見不到的樹影,昏黃的路燈,和延伸出去的公路。
天什么時候黑成這樣了……
陳子輕渾身酸沉地站了起來,宗懷棠應(yīng)該是見到名單了,不然也不會到現(xiàn)在都沒來找他。
宗懷棠最快也要一個晚上才能做好心理建設(shè)。
陳子輕回到宿舍,迎接他的是一扇鎖著的小門,他摸了摸門上的銅鎖,沒拿鑰匙打開,而是下樓去了107。
湯小光開了兩個罐頭,和他一人一個,等他吃完,就把自己沒怎么動的挪過去,讓他吃,他相當(dāng)于吃了兩罐。
陳子輕抱著罐頭往后仰,他把里面的一點汁水咂溜干凈,從嘴里到胃里都是桔子的甜味。
這會兒職工樓處在喧鬧跟安寧之間,外面雖然沒多少人晃悠了,但樓里不時有人大聲說話,爆笑或快跑,夾雜著挪桌椅磕到瓷缸瓷盆的聲響。
陳子輕趴到了桌子上面,鼻腔里是湯小光那本英文原版書籍的墨香,書都讓他翻爛了,不知道在鉆研什么,書頁里還別著自制的標(biāo)簽,也是英文的,字母跟蝌蚪似的連串在一起。
對文化程度低,英文只會點頭“yes”搖頭“no”,來是“come”去是“go”外加一個“ok”和“i love you”的陳子輕來說,湯小光這本書就是天文。
陳子輕扭頭對著湯小光的方向。
湯小光也學(xué)他趴著,跟他面對面,大眼看小眼地看了一會:“輕輕,你晚上想在我這里睡嗎?”
陳子輕反應(yīng)慢,過了一兩分鐘才說:“在你這里睡?”
湯小光披著知識的圣潔光輝,笑得像不知生活疾苦的甜妹:“是呀。”
陳子輕脫口而出:“我等宗技術(shù)!
說完才明白,今晚是等不到的。
“你心情不好?”湯小光白凈的臉上露出睿智的表情,他高深莫測地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咱們唱歌吧!”
然后湯小光就晃著腦袋拍手:“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里花朵真鮮艷,和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
“哇哈哈哇哈哈!”
陳子輕下意識跟著他合唱:“每個人的臉上都笑開顏。”
……
一首唱完又唱了兩首,陳子輕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他蹲在墻邊刷牙。
湯小光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捧著本武俠讀。
“因為你們兩個人只要見了面,就一定有個人要死在對方劍下!
他的聲音徒然拔高,用很大的嗓門吼了出來:“死的那個人當(dāng)然絕不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