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在她偶爾提到演戲和劇本的時候，他的目光才有一點波動。
“……”對面的男人大概只沉默了一秒鐘，便應(yīng)聲道，“嗯�！�
對于他的誠實，紅姐有一瞬間的驚詫，很快反應(yīng)過來，想了想，說：“雖然你聽得不太專心，但我覺得你好像都記住了。”
因為對方每次開口，都是對她隨口提到的一些業(yè)內(nèi)常用詞匯的提問。
素人？狗仔？軋戲？十八線？
一開始這讓她誤以為這是感興趣的表現(xiàn)，所以講得更加起勁。
結(jié)果那雙獨特的異色眼眸卻愈發(fā)淡下去。
除了在聽她解釋什么是表演上的方法派和體驗派的時候，聽得格外專心。
……所以那些疑問，只是單純的沒聽懂那些詞而已嗎？
謝無昉輕輕頷首，應(yīng)下了整句話，大約是在為前半句額外道歉：“抱歉�！�
坦然直接，毫不掩飾。
紅姐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喃喃道：“我覺得老于應(yīng)該會錯你的意思了……你不想做藝人，只是想學會一件你原本不會的事。”
聽她這樣說，那雙情緒平靜的眼眸里泛開一點意外的波瀾。
“我就是這樣告訴他的�！敝x無昉的語氣略帶費解，“他沒有聽懂？”
紅姐：“……”
果然是老于單方面頭腦發(fā)熱！
害她陪著白激動一場。
……但說實在的，既然都要求幫忙聯(lián)系老師了，哪怕聲明了不想做藝人，也會被視為是一種保留選擇余地的推辭而已，仍有大把爭取的空間。
那不是聽不懂，而是懂過頭了。
當然，此刻的她看得出來，謝無昉是認真的。
就事論事，絕非虛言的認真。
紅姐沉默片刻，索性放下了那些不再有意義的廢話，話鋒一轉(zhuǎn)，仿佛在閑聊：“之前老于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你很有天賦，導(dǎo)演給你看了個片段做參考，你立刻就會演了，他講得天花亂墜，一個勁可惜我沒能親眼目睹�！�
“不過剛好，我跟葛導(dǎo)還算熟，來的路上發(fā)消息跟他打聽，他倒也正在興奮勁上，特地拿手機懟著監(jiān)視器屏幕，翻拍了幾條素材給我發(fā)過來，你們倆的戲都有�！�
此前一直神色平淡的男人微怔，抬眸看她。
“看得出來，那個年輕人沒有學過表演，確實是過來玩的，玩得應(yīng)該挺開心。”紅姐語氣平常，“你的確是一條過，很有天賦�！�
“……但不是演戲的天賦，而是學習的天賦�！�
她的眼神饒有興味：“你只是在模仿那條參考片段里的人，對不對？”
謝無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在近乎默認的短暫寂靜后，再次響起的聲音里帶著淡淡的困惑：“你來的時候，看上去像是第一次見到我們�！�
先是語氣熟稔地抱怨于思明將她匆匆喊來，嘴上說著不知道是要讓她給誰上課。
下一秒，她注意到這兩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后，神情話音霎時都變了。
變得和經(jīng)紀人小明一樣興奮，脫口而出的是一句會讓絕大多數(shù)人都很受用的委婉贊美：哎呀，看到了看到了，老于你眼光還是很靈的呀！
紅姐跟著回憶起先前那一幕，絲毫沒有尷尬扭捏。
“對，我是故意的�！彼龔澊揭恍ΓZ氣悠然，“那就是表演啊�！�
“或者說，是你想要學會的虛構(gòu)。”
這位被于思明專程請來的老師，此刻完全放下了兜圈子講話的方式，竟主動解釋起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私下做的準備當然不能讓你們知道，而且，那樣的反應(yīng)也是為了哄你們倆高興，覺得被欣賞和重視，最好能有點飄飄然，更方便接下來的溝通�！�
“不過，你們倆好像都不太吃這一套。”說到這里，紅姐臉上的笑意更濃，“尤其是你。”
“對你來說，要理解這些彎彎繞繞的想法，很困難吧？”
這是個篤定的疑問句。
她注視著對面氣質(zhì)非凡的年輕人，嫵媚秀美的面孔上閃過幾絲羨艷，輕聲道：“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擁有這種性格的人�！�
謝無昉此時的神情，已比先前專注許多，聞言像是有些驚訝，沉靜眼眸中微光涌動。
“她是我很久以前的一個同學。”不等他問，紅姐主動說了下去，“她同樣是有什么就說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提，幾乎不掩飾情緒，不太會撒謊，也經(jīng)常理解不了別人話里那些復(fù)雜的潛臺詞�！�
“那時候同學們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覺得好笑和奇怪，接著或多或少有些討厭她，有人覺得她是故意裝出來的天真和目中無人，有人覺得她是情商低……但再往后，大家就只剩羨慕和嫉妒了�！�
“為什么？”
“因為她不是假裝，也不是情商低，而是壓根沒有機會學到那些。”
紅姐微微一笑，語調(diào)輕緩：“她有非常好的家境，命也特別好，日子始終過得幸運順遂，是一個真的像公主一樣被寵著長大的女孩子，身邊人都對她百依百順�！�
“她不需要演戲，不需要撒謊，就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一切，又怎么會養(yǎng)成普通人那樣的個性呢？”
人間路多坎坷，有數(shù)不清的求而不得、無可奈何，于是起初天真恣意的行路人，漸漸在一程程風雪的不斷磋磨中，學會了曲意逢迎，連它也力有不逮的時刻，便最終付諸于飄然想象。
而有的人，生來就不需要靠逢迎去擁有任何東西。
世界早就在他們懷中。
紅姐尚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來歷和背景，但憑著直覺與感官，能隱約察覺到對方恐怕不僅僅是家境優(yōu)越和命好而已。
他身上有一種她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的，真正攝人心魄的渺然感。
仿佛日月不可逾。
說到這里，紅姐輕笑一聲，目光意味深長地掠過他身后那片磨砂玻璃窗。
“她已經(jīng)是我見過最幸運的人，而你的個性甚至比她更極致……我猜，曾經(jīng)的你，一定從來沒有什么得不到的東西�！�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卻是她莫名篤定的真心話。
窗外的風景與人影盡皆朦朧，話音落下后，室內(nèi)靜了半晌，另一道聲音才再度響起。
“曾經(jīng)是�！�
男人低聲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眸光極深，嗓音微喑。
“但現(xiàn)在不是了�！�
第108章 次元15
辦公室的門始終緊閉著。
墻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窗外燦爛的日色漸漸染上昏黃的赤金。
郁白和于思明聊了一會兒天，后者不斷接到工作上的電話，只能很抱歉地跑到一邊去忙了。
他叮囑前臺的小姑娘拿來零食和茶水，郁白道了謝，在另一間會客室中獨自等待。
他窩在舒適的沙發(fā)上，先是在喬今美拉的四人群聊里，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一下迄今為止的新發(fā)現(xiàn)，比如擦肩而過的王子和模式切換的推測。
喬今美是第一個回復(fù)的。
[�。≌娴募俚�！真有外星王子潛伏在人類里啊？！小白你太厲害了！]
[我正在街頭排查呢！聽了一堆有的沒的八卦，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們的忙，反正我都記下來啦！]
[對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沒覺得動畫特效的消失有什么奇怪的，反正感覺一直很正常……哎呀，這洗腦洗得潛移默化的，真可怕�。
在老板娘接連蹦出來的語音條里，厲南驍?shù)奈淖窒⒁蔡顺鰜怼?br />
[動畫模式消失的時候，我有感覺，本來想跟你說的，但實在太忙了，抽不開手。]
[幸好現(xiàn)在人們的情緒不再暴露，各種爭執(zhí)和混亂都會減少，大家都松了口氣。]
[關(guān)于王子的問題，當面說吧，我忙完后盡快過來，在包子店匯合？]
郁白等了一會兒，抬眸瞥了一眼那間沒有動靜的辦公室，手指在屏幕上輕快地動起來。
[好，我們這里還有一點事，辦完了就過去。]
四人群聊里，一條條新消息交錯出現(xiàn)，但剩下那個默認頭像默認昵稱的賬號，始終沒有發(fā)言。
還在忙，所以沒時間去看消息吧？
距離進入這個混合時空，其實不滿一個下午，就已經(jīng)有了重大進展，所以郁白并不著急，耐心地等待著。
他跟同伴們交換完情報，在手機上看了一圈今天的新聞，沒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還跟本時空的原住民嚴璟聊了一會兒天。
今天切換到動畫模式的時候，嚴璟剛好在給一個脾氣挺討人厭的學員上拳擊課，原本藏在心里的無語瞬間化作黑線，根根鄙夷地掛在腦門上。
進而引發(fā)一場以“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我沒有什么意思呀”“看不起我是吧！你表情都寫臉上了”為開端的戰(zhàn)爭。
壞脾氣的學員氣上心頭，索性一拳揮來。
嚴璟十分漂亮地躲過，并且憑著本能反擊了一拳。
然后，兩人你來我往的，就真的打起來了，從教學一轉(zhuǎn)實戰(zhàn)。
作為一名身強體壯肌肉兇悍，并且拿過散打比賽省級二等獎的健身房教練，嚴璟當然毫無懸念地打贏了。
同時，他還贏得了店長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以及特意當著鼻青臉腫的學員的面吼出來的“給我滾回家反省一周！”。
[所以，這根本就是雙贏��！]
[我有一周假期了嘿嘿！小白，你這兩天忙著寫稿不，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縘
郁白看著他喜滋滋發(fā)來的消息，啞然失笑之后，并沒有立刻答應(yīng)。
[我還不確定，晚點跟你說。]
如果放在之前，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嚴璟叫出來，告訴他一切來龍去脈，然后讓他一起幫忙尋找王子。
但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個意外的變數(shù)。
在圍棋時空的那趟旅行里，他知道嚴璟好像很怕謝無昉。
而謝無昉，似乎也有些排斥這個經(jīng)常傻乎乎的人類。
總而言之，算是互相不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