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便認(rèn)真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半晌后，不太確定地說：“我覺得，應(yīng)該不是本能吧，像小嬰兒就不會撒謊的。”
雖然她只是個閱歷很淺的小朋友，但知道剛出生的小寶寶愛哭愛鬧，對眼前的世界一無所知，也聽不懂語言，怎么都不像是生來就會撒謊和演戲的樣子。
謝無昉又問：“那是長大后在學(xué)校里學(xué)會的嗎？”
何西忍不住笑了，搖搖頭：“不是呀，老師教我們要誠實的！”
好笑之余，她也隱約能知曉，神明大哥哥為什么會這么問。
因為每個人類都會撒謊和演戲，包括和祂關(guān)系最好的小白哥哥。
有的謊言很大，比如讓其他人誤以為神明大哥哥只是個普通人。
有的謊言很小，比如在飯菜其實不太好吃的時候，說味道很好。
明明在學(xué)校里學(xué)到的是要誠實，可每個小孩在長大的路上，都一點點學(xué)會了撒謊。
比如她就常常頂著臉頰上嚇人的淤青，在別人關(guān)切地問起時，說自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因為她漸漸知道，有些真話哪怕說出來，也是沒有用的。
只會帶來順理成章的憐惜、熱心主動的幫助、義憤填膺的斥責(zé)……
和更疼痛的一頓打。
在有些恍神的思緒中，何西想了很久，鄭重地修改了自己的答案。
“對不起，我剛才可能說錯了�！彼f，“雖然不是天生就會，學(xué)校里也沒有□□，但好像只要是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就可以學(xué)會的�！�
“所以……我猜，這或許就是人類的本能�！�
與最純粹的神明截然不同的本能。
黑發(fā)藍(lán)眸的神明靜靜聽著，到答案落下的那一剎，才輕輕頷首。
他再次禮貌地說：“謝謝。”
何西便也再次回應(yīng)：“不客氣哦。”
黑亮稚氣的眼眸，望進(jìn)那片深邃寂靜的美麗湖水。
四目相對時，寒冷的空氣里好像流淌著一種很簡單，也很寧靜的溫柔。
她是大人眼里懵懂無知的孩子，卻在一次次偶然的機(jī)會里，教給了強大謙遜的神明許多事。
好神奇、也好難忘。
年幼的小女孩這樣想著，漸漸露出笑容，一個不久前問過神明的句子，驀地浮現(xiàn)在她純凈天真的心頭。
于是清脆含笑的聲音響起。
“人間好玩嗎？”
在本該挨打的那一日，從小就不夠幸運的她，終于得到一次好運的垂青。
有神路過了她的生命，有人對她伸出了掌心。
然后，站在黑漆漆的樓道里，她大著膽子用怯生生的問題，點亮了一盞頭頂?shù)臒簟?br />
進(jìn)而得知，身旁高大神秘的男人，是來人間旅行的神明。
所以年幼的孩子忍不住關(guān)心起神的旅行感受，怕他對地球失望。
——人間好玩嗎？
那時的他，想了很久，說不知道。
而她自己在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
這一刻的她已有了不同的答案。
神明亦然。
“我不確定�！�
他的聲音頓了頓，灰藍(lán)眼眸中漾開一縷冰雪消融般的柔和。
“但應(yīng)該是好玩的。”
冬日的湖畔始終佇立著幽靜、神秘的森林，仿佛無邊無際，占據(jù)了整片天地。
郁郁蔥蔥的美麗林木間，開始時常飛掠過一只又一只明亮的螢火蟲。
屏息等待答案的何西，頓時笑彎了眼睛，用力地點頭附和，目光爛漫。
她和神有了一樣的答案。
漫長的旅程還沒到終點，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
但人間應(yīng)該是好玩的。
從無端擁有了能躲進(jìn)墻里的奇異能力開始。
從遇見那個主動敲開家門來找她的大哥哥開始。
咔嚓一聲。
屏幕上清晰地定格了這幅色彩清淡，又極濃郁的畫面。
海天相交的冰川岸邊，穿得像只胖胖綿羊的小女孩仰起臉，神情雀躍歡欣，恰好注視著鏡頭方向的男人，俊美面孔上有淡淡的笑意。
寬大的手機(jī)擋住了熟悉的臉龐，等白皙指尖滑動著檢查完剛才抓拍到的照片，郁白才滿意地放下了手機(jī)，對岸邊的一大一小招了招手。
“給你們倆拍了一張合影�！彼λ频匦χf，“很好看哦�！�
郁白跟嚴(yán)璟的爸媽通完電話，回來找其他人時，正見到謝無昉垂眸跟何西說話的這一幕。
在清澈純凈的冰天雪地里，恍惚間，竟像一種渺小又宏大的永恒。
所以他悄悄地停住腳步，將它定格成了不會褪色的相片。
“真的嗎？”小女孩先是意外，隨即滿臉期待地跑過來，“我想看！”
郁白笑著將手機(jī)遞給她，同時問謝無昉：“你要不要也過來看一眼？”
話音落下后，謝無昉的確向他走過來。
卻沒有看向被小女孩捧在手里欣賞的手機(jī)屏幕。
“我們倆沒有過合照�！彼f。
哎？
其實是有過的。
比如現(xiàn)實世界和循環(huán)時空里都出現(xiàn)過的，故障電梯大門打開后，有攝影師拍下了電梯內(nèi)神情各異的人們，作為新聞報道的附圖。
郁白微微一怔，正要說話。
何西已經(jīng)積極地舉起了手：“我?guī)湍銈兣�！�?br />
“小白哥哥，你已經(jīng)給我們拍了很多照片啦。”小女孩拍拍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經(jīng)地保證道，“現(xiàn)在換我來給你拍照，我會認(rèn)真拍的！”
郁白不禁莞爾，應(yīng)聲道：“好啊。”
說起來，他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東西？
當(dāng)郁白看到何西雙手捧住大大的手機(jī)，用鏡頭對準(zhǔn)他和謝無昉時，才想起來，之前自己是把那個不會動的包子交到了她手上。
對了，完蛋呢？
郁白不由得側(cè)眸望向四周，尋找著某個橢圓形的身影。
然后，就看到了岸邊冰面上，那個很不起眼的包子。
熱氣寥寥，可憐兮兮。
與方才精神抖擻的模樣大不相同。
像是被誰非常過分地欺負(fù)了一頓。
……不過是走開接了會兒電話的功夫，發(fā)生了什么？
郁白心生錯愕，下意識道：“完蛋怎么——”
何西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我要拍了哦！”
手機(jī)畫面里，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的棕發(fā)青年，很快又重新看向鏡頭。
柔軟發(fā)梢在寒冷的空氣中劃出輕盈的弧線，淺棕的眸子里掠過很明媚的訝然。
不是因為小小攝影師的指揮。
而是因為身邊人的舉動。
“要拍照了�！�
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就像他曾經(jīng)帶著人逃跑時做過的那樣。
周圍的一切都是澄澈燦爛的藍(lán)與白。
耳畔響起的話音低沉而認(rèn)真。
“看鏡頭�！�
第089章 美麗09
咔嚓。
摘掉了笨重的手套，稚嫩的指尖穩(wěn)穩(wěn)地點下屏幕上的拍攝鍵。
眼前的這一刻被永久地保留下來。
天空和海洋面前，皮膚很白的大哥哥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毫無防備地望向鏡頭，身旁的大哥哥同樣望著鏡頭，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是一張很自然，也很好看的照片。
鏡頭只有北極與彼此，一切旁的事物都不見了，連那包色彩略顯突兀的薯片都奇異地沒了蹤影。
小小的攝影師聚精會神地盯著此時有風(fēng)景流動的屏幕，指尖并未離開，又輕快地連著點了起來。
咔嚓，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