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謙虛,但也瞧見了繁城之下的步步殺機。
韓冬冬一靜。
“所以,你不入閣部?明明陛下巴不得您現(xiàn)在就入閣部,接管....”
“慎言!
“......”
韓冬冬不說話了,奚玄卻是塌了背脊一般,貼靠后背,平靜又冷淡,看著窗外的繁華街道。
“韓冬冬,你有想過那一戰(zhàn),其實多少有幾分我的緣故嗎?”
“從未,何況即便有,也是王朝之下必然而成的事。我只記得年幼時母親親自送我上馬車,讓我去王都,那會我可委屈了,一直哭,覺得她不愛我,可她只摸摸我的鬢角,對我說:覆巢之下無完卵!
“.....”
奚玄靜默,手指按著眉心,仿佛疲憊至極,耳邊卻聽到眼前人莫名其妙一句。
“奚玄哥哥。”
“什么?”
奚玄驚訝,抬眸瞧見這人眼里莫名的幽光,暗想這人是驟然失去了所有長輩,就.....
“要不,你早點跟殿下成婚吧!
“跟她去北地,那地方遼闊自由,你們太般配了,可以飛走的,這天地好大,不該困住你們!
“我覺得....你好累!
“還有,我也就這次能喊你哥哥了,以后,我就得長大了!
“我以后要當國公的!
韓國公在笑,努力撐著笑,顫顫端起酒杯,主動碰奚玄的酒。
“哥哥,我們都要好好的!
奚玄有點走神,但還是在慢了一拍后碰了韓冬冬已飲完的杯子。
清清冷冷說了兩句。
“你這名字吃了大虧。”
“以后逢人見面:閣下好,在下永烈國公韓冬冬.....”
韓冬冬一下沒繃住,噴了酒。
后來,韓國公掌管了樊樓,親自看管了暗牢,也看著太子言洄一片一片拔掉了奚國公的腳趾,看她鮮血淋漓,看她靜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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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品華樓離開時,奚玄上馬車,頓了下,抬頭看去,看向?qū)γ骈w樓瀟湘。
窗柩后面,她的未婚妻站在那,也不知看她跟韓冬冬多久。
但,對方始終沒露面,到現(xiàn)在才與她對視。
而馬車邊上是騎馬等待的言洄。
奚玄低頭,抬手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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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城流河,近衛(wèi)隔開了一塊區(qū)域,楊柳依依,河燈飄飄,光火點點。
周燕紓坐在竹藤椅上,瞧著這人清瘦清瘦的臉,想到這么久了,對方一面未見。
說是貞賢節(jié)烈,恪守名節(jié),倒是這位奚公子更勝一籌。
她靜默許久,道:“差人送回令牌,我應(yīng)該感謝公子沒有派你那位書童來嗎?”
奚玄一怔,“跟辛夷....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周燕紓瞧她真沒想明白的樣子,維持的清冷忽然就.....
“沒關(guān)系,傷怎么樣了?”
她還是沒能生氣,只剩下了無奈。
“還好,只是原本身子就不好,這才顯得虛弱!
“所以如今滿城傳言你的身體.....是你自己安排的?”
“?周姑娘何出此言,我,再無恥,也不至于如此!
周燕紓垂眸,理著袖子,慢吞吞道:“那早日成婚?”
“......”
奚玄站在那,楊柳飄飄的,從她發(fā)頂掃過,像是仙人扶頂。
她在想,這世上也有人值得她周燕紓?cè)绱耸ФY?
眼前人,值得嗎?
是因為猜疑對方是太子,她才至于如此世俗,屈服于權(quán)利嗎?
她只能告訴自己是這個原因,不是因為別的。
“周姑娘,韓冬冬今夜跟我說北地遼闊,自由,可以像鳥一樣飛翔!
“我在想,您這樣的人應(yīng)當是鳳凰,鳳凰在九天。”
這次輪到周燕紓一怔了,再次覺得這人很奇怪,“你覺得這座王城也是牢籠?”
“不,我是覺得.....自己是一座牢籠!
周燕紓神色靜寂,如心,因為察覺到眼前人嘴角含笑,但也確實不像在開玩笑。
幽深如墨,深潭,不見底。
的確,其實就算這人是太子,那也是不滿危機的龍?zhí)痘⒀ǎ僭O(shè)不是,那更是天大的麻煩。
其實她反而應(yīng)該因此動搖這場婚約,但.....
“北地遼闊自由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周燕紓體內(nèi)既留著皇族的血,又留著周氏嫡系的血,尊貴無匹,可以挑選這世間任何男兒?”
周燕紓笑了,身體微微舒展在椅子上,仰面看天,滿天星辰,入雙眼,但她的側(cè)臉顯得那么冷漠,仿佛伏尸于人間的神祗,不朽,但冰冷。
“我有一個姐姐,堂姐,說來也是珍貴非凡,但祖父閉關(guān)跟游歷那些年,我父親主張氏族,其實也算周到老辣,把周氏打理井井有條,世人誰人見了不說周大人處事有方!
“后來,我姐姐嫁給了北地陵氏,說是門當戶對!
“但沒人知道那陵氏子男女不忌,花樣多,內(nèi)里多少不堪,我姐姐不出半年既沒了,病沒。”
“是那樣的臟病,不可言說的臟病,以至于至她成婚那日起,我便無法再見她一面,她不堪回,只能忍,誰都不能說,直到死!
“最后兩家也是和和氣氣風光大葬,如訴姻親之好!
“其實有趣的是其實很多人私底下都知道這場聯(lián)姻的背后前提是我那位弟弟奸污了陵氏的姑娘,那邊捏住把柄要挾,要讓那姑娘嫁進周家,但我父親不愿,一心想給他安排更有用的姻親,比如朝內(nèi)門庭顯貴,能通聯(lián)兩地,以壯其未來執(zhí)掌北地之路,于是用了我堂姐作為籌碼,兩邊通姻親之好,成全彼此的名聲!
“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說,所謂珍貴,不過看布局誰身上!
“最終得利者,既所得大愛,一生為棋者,卑賤不可說!
她是說,她其實是卑賤者。
奚玄皺眉了,走近,附身看她。
周燕紓也看著她。
對視著。
“所以,我是說北地自由而遼闊——我的意思是,你的北地。”
周燕紓瞳孔微頓。
奚玄撤出,一步步,仿佛走入黑暗,又離開燈火。
“蠢笨如豬者,拿捏如棋子,暫時留著當做耳目盾牌,取之既用!
“無關(guān)緊要者,生死在一念之間,只要不留痕跡,留人背罪,死了也就死了!
“不管卑賤還是尊貴,死人還談什么尊卑!
“活下來的人才是最終的得利者!
“你有你的棋局,更遠大,更壯烈,更尊貴非凡,更理所當然!
“而我,也在走更謹慎的路!
“若有緣分,你我棋路或許會有交叉。”
“但眼前.....”
奚玄公子已轉(zhuǎn)身,徹底被黑暗吞沒。
“我喝了酒,仿佛醉了。”
“其實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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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慕周姑娘的公子帶著很淡的酒氣清醒跪在了祠堂牌位前。
在她更前面的還有奚為臣。
整個宗祠都是封閉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分毫,言洄覺得很不安,心神不寧,主要因為奚玄這個人.....自攏城回來后就很奇怪。
虛弱,但又帶著過分旺盛的情緒,似笑非笑,或者悲憫懶散,總給他心驚肉跳的感覺。
而這一夜,她連續(xù)見了韓冬冬跟周燕紓。
得她偏愛者。
倆。
言洄靜默片刻,隱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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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著那姓齊的不發(fā)作,不處理掉突狡母子,是要當做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