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雅姬自認不是壞人。
她這樣的二叁十年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乏善可陳。
擁有過良好的教育和價值觀,認為自己也算人中龍鳳,在大城市被打擊得遍體鱗傷之后,明白普通人和天才之間何止一道溝壑的區(qū)別,又明白那些old money和她這種連中產(chǎn)階級都只能算勉強的家庭又是天壤之別。
權(quán)力會使人異化,嫉妒會使人丑陋,不甘心只會讓自己無法自拔。
來到京勇市后,曹雅姬就把自己的善良壓到了底線,很多事情都是看到了就當做沒看到,聽見了也當做沒聽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和清楚的知道那背后無法被輕易撼動的權(quán)威,讓她選擇不要去蜉蝣撼大樹。
溫華算好人嗎?
不是。
對方晚好嗎?
以前不好,但現(xiàn)在很好,以后也許會更好。
“對方晚好嗎?”
還是這個問題,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對于方晚來說,好嗎?
良心是個虛有的東西,跟著溫華這樣的老板,良心只能被關進薛定諤的箱子里。
曹雅姬透過飛機的窗口看向外面滾動的云,顛簸感過去后,那一陣陣的眩暈和胃部不適也歸于平緩。
身邊空著的座椅是她的良心。
在派去監(jiān)督方晚的時候,溫華就說:“你知道嗎?晚晚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我很信任她,我也相信她愛我,但是……我也沒辦法信任她!
他緩緩說著矛盾的話語,高大健碩的身軀隨著光影倒落而像一座山一樣傾斜下來。
“你也是個聰明人,當牌桌上面只有四個人打牌時,有人贏就肯定有人輸,當然,還有可能,四個人都虧損,最后贏的可能是賭場。”溫華看著她,微微瞇起的雙眼沒有平日里看向方晚那樣神采奕奕,翹起的眼尾就像一把刀刃一樣鋒利,“這是很經(jīng)典的博弈論了,那么你應該還知道另外一種例子……我覺得你應該沒有那么蠢,上下利益一致的話,你應該知道誰才能給你帶來最大的利益!
他這么說,話尾的音調(diào)是上揚的詭異感,那雙眼睛緊緊盯著她,就像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獵物,想要掐滅對方的不穩(wěn)定性因素。
溫華太自負了,有的時候自負到令人厭煩,盡管他的確很有能力,但他的能力運行到生活中就像是電腦上冰冷的代碼傳送指令,他認為那是絕對化的。
曹雅姬也受夠了嬌嫩的花朵一朵又一朵的在他自私的掌心下枯萎,以前那些女人也許她還能自我說服是貪心不足因而罪有余辜,但方晚……
你有的時候真的會因為她太好了而可憐她、會因為她太堅強而可憐她、會因為可憐她而幫不到她而遺憾。
五個小時后,曹雅姬到達了目的地。
新疆大約到晚上十點才天黑,此刻還是陽光明媚的樣子。
她看了一眼手機,算了一下時間,溫華此刻都還沒有到達紐約。
曹雅姬抿唇,怦怦直跳的心臟不知道是平安落地的新生感還是別的什么,反正她想回去的時候絕對不要坐飛機了。
至于告訴溫華方晚不見了?
等他下飛機了再說吧,反正曹雅姬明白得很,法律攔不住溫華這種神經(jīng)病,她能做的非常有限。
曹雅姬抬頭,太陽猛烈的很,方晚說的沒錯,她應該多涂一點防曬霜了。
紐約的下午,溫華在疲憊的飛機旅途中落地。
他到達事先安排好的酒店,先是查看了明日的回憶行程,確定無礙之后給幾個跟隨出差的技術(shù)人員說了幾句才徹底打算休息下來。
婚服的設計師給他發(fā)了幾條信息和改過婚服后的圖片,溫華想了想,方晚估計也在新疆落地了,他看著圖片里那大紅配繡金線的婚服,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方晚試婚服給他的驚艷感。
驚艷到他想就地把她給辦了。
穿著婚服做的感覺一定很好。
溫華甚至準備了一棟古風濃韻的宅子,靠自然采光的屋內(nèi),到了夜晚只有月色入高樓,在那種朦朧燭光內(nèi)跟她和喝合巹酒一定是最幸福的時刻。
祝賀他新婚的人太多了,多到讓他太過飄飄然了,以為未來觸手可及。
所以在曹雅姬給他打電話時,他還有點不爽,因為他打算先給方晚打電話的。
“什么事?”溫華扯下領帶,解開紐扣。
“溫董……我得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曹雅姬顫顫巍巍的聲音傳來時,溫華那顆因為太過幻想幸福而洶涌澎湃的心幾乎就要停止跳動而死去。
他在得知方晚不見了的消息時,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他就是這么的自負,盡管內(nèi)心深處仍然充滿防備,所以才會安排曹雅姬跟著她,但他矛盾的心理也在告訴他不可能。
方晚愛他。
她愛他啊。
溫華整個人像是沒力氣,沒有目標一樣在房間里緩慢地走動,最后無力地重重倒在沙發(fā)上。
他用雙手捂住臉,青筋在手背上像一條毒蛇一樣蜿蜒而上,氣息愈發(fā)濃重。
溫華沒出門,也一夜沒睡。
他以一個頹廢的姿態(tài)躺在沙發(fā)上,桌前上開過的電腦和被他砸壞的手機。
第二天,他又照常去開會。
曹雅姬在忐忑的同時仍然好似要吃斷頭飯的囚犯,該玩該吃,錢什么的一點都不含糊,哪怕明眼看出來是被宰客她也樂呵樂呵。
但擺爛還是不能現(xiàn)在就擺爛,她做好了迎來溫華狂風暴雨般轟炸的準備。
然而,太平靜了。
哪怕是到第二天玩累了,看著日落之后,零點躺在床上,她收到了來自己高立信的電話。
“方小姐不見了?”
“是,我吃壞肚子就去上了個廁所,因為時間原因,我們需要提前登機準備,方小姐就給我發(fā)了信息她已經(jīng)登機了,但我匆匆忙忙趕上飛機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不在飛機上,一開始我還以為她在洗手間,但是……”
這些都是跟溫華已經(jīng)說過的,包括方晚信息的截圖她也發(fā)了過去。
高立信語氣冷淡:“你為什么不到飛機上解決你的問題?”
“當時還有一個半小時,又下著雨,方小姐有些害怕下雨上飛機,我們就在候機廳坐了會!辈苎偶Υ鹑缌。
高立信沉默著,語氣稍緩:“知道了!
眼見沒了下文,曹雅姬問:“那溫董……”
“溫董那邊的意思是,他還需要在紐約待一陣子,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再回來,你繼續(xù)玩,我負責找方小姐!备吡⑿趴粗娔X上溫華發(fā)來的信息,那是幾個地點的名字。
“好的,我知道了。”曹雅姬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很抱歉,我沒有看好方小姐!
“這種話對我說沒有任何意義,不過你也很努力了,畢竟誰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
不,溫華想到了,否則他不會讓自己跟著方晚。
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曹雅姬掛了電話,心里仍然惴惴不安,溫華居然沒有打算要回來,只是讓高立信去找。
怪異的思緒盤旋在心頭,隨著洶涌的睡意襲來,曹雅姬只希望方晚能夠跑快點,跑遠點,越遠越好,再也不要被溫華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