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赫圖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突然毫無預(yù)兆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那艘船。
嬰兒從影中浮起,在魔神懷中號哭;鹧鎰C冽,到處都是坍塌聲,哭聲在毀滅的聲浪里太細(xì)太小,很快就聽不到了。
維赫圖帶著那孩子跳上船,將之放了上去。帆船下的水面出現(xiàn)波紋,向四周擴(kuò)散開去。
伊蘭定定望著他,用目光等待告別。
可在船開始下沉的那一刻,魔神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他踏著影子向伊蘭走來,身后的帆船不斷下沉,直至徹底消失。
維赫圖走到伊蘭面前,單膝跪下,握住了伊蘭被指星墜貫穿的手,漠然道:“大概率她會在虛空之海上被當(dāng)成點(diǎn)心吃掉,不過那和我們沒什么關(guān)系了。”他低下頭,lick起了伊蘭的傷處。但那更像是一個眷戀的深吻。
伊蘭花了好一會兒才能重新開口:“你……”
“好吧,我得承認(rèn),現(xiàn)在是最壞的結(jié)局了!本S赫圖抬起頭,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可你知道嗎……”他靠近伊蘭,用鼻尖蹭著他的鼻尖:“我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安心過……”
伊蘭閉上眼睛,艱難地?fù)u了搖頭。
影子在他們腳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結(jié)界,抵擋著周圍的烈焰。魔神仍在絮絮低語:“……我想過很多結(jié)局,比如你會突然把我封印在這里什么的……”他低笑一聲:“畢竟從前不是沒有過……”
塔樓上的銅鐘在烈焰的 舌一忝 舌一氏 下發(fā)出嗡鳴,古老的大圣堂正在緩慢坍塌;鹧骈_始侵蝕銀色的法陣,燃燒的熱度不斷讓池水化作霧氣飄向天際。
維赫圖的絮語終于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痛楚——有細(xì)小的火苗出現(xiàn)在了影子邊緣。
舊世的記憶與眼前的一切層層交疊。每一世,每一世……現(xiàn)在又到了這個時(shí)刻。
所有的悲傷凝聚在一起,貫穿了伊蘭的心。
“你無法抵抗它!
“我知道。”
“你也無法拯救我。”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币撂m悲傷地笑著:“你曾問過我真正的愿望是什么。我真正的愿望,唯一的愿望……是你可以自由地活著!
呼吸倏然靜止。蒼藍(lán)色的眼睛愕然地睜大了。好一會兒,維赫圖才喃喃道:“不……我不信……你愛人類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
除了紐赫。
四目相對,他們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答案。
而你就是紐赫啊。
伊蘭摘下染血的指星墜,把他輕輕掛在了維赫圖頸上。魔神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安道:“你又要干什么?”
“我愛你!北瘋麖囊撂m臉上消失了,他鎮(zhèn)靜地講出這句話,就像講出一個真理:“所以我不能讓你和我一起被葬送在這里!
“你沒有辦法離開……”維赫圖驚慌起來。
“但你可以!币撂m語速快起來:“教廷的法陣間彼此都有聯(lián)系。這里是大圣堂,它的法陣一定也連接著圣城的法陣……我現(xiàn)在是這大法陣的一部分,我可以讓你回到你曾經(jīng)接觸過的法陣中——最大的可能是審判塔下的大封印……”他停頓了一下:“但我可以保證,你不會在那里停留太久的!
他望著維赫圖的眼睛,知道魔神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
“我不……”維赫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休想……你又想封印我……審判塔本來就快塌了,我會立刻跑出來……”他雙手抓住伊蘭枯瘦的肩膀,低吼道:“你不管那些人類了么!我會跑出來把他們都吃掉……如果你膽敢把我送走,我一定要這么做……”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币撂m一直凝視著他的眼睛:“如果那是你的意志……”
維赫圖語無倫次道:“可我的意志就是你啊……”他混亂道:“你是唯一的……你要我自由,可你的自由才是我的自由……你明明知道……如果只有我,如果只有我……那還有什么意義!”
“有……”伊蘭柔聲道:“你曾說你得到過我的饋贈。不,其實(shí)是你給了我饋贈。你是我的自由,我的希望,我的唯一……你會繼續(xù)燃燒,度過足夠漫長的生命,成為黑暗中強(qiáng)大的存在……”
話音未落,維赫圖忽然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伊蘭肩上。
牙齒刺破皮膚,血流了下來。
可魔神并沒有繼續(xù)咬下去。
伊蘭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長發(fā)。
半晌,維赫圖終于松開嘴,在伊蘭肩上發(fā)出狼一樣的嗚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痛苦地?fù)u頭:“你用愛作為枷鎖套住了我的脖子,讓我心甘情愿做一條狗……而今你卻拆下鎖鏈,想要再次拋棄我……”
他喘息了幾下,忽然抬起頭,蒼藍(lán)色的眼睛多了一抹血色:“有了……我可以吃掉你……”他好像突然看見了希望:“吃掉你,然后我們一起在這里化成灰燼……”他癲狂道:“永遠(yuǎn)在一起……”
“那是你真正的愿望么?”伊蘭哀傷地望著他,溫柔地擦拭著他不斷淌落的淚水,卻把更多的血留在了他臉上。
維赫圖抓住伊蘭的手,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
影子周圍的火焰越燃越高,開始爬上他的身體。
伊蘭狠心抽回了手,將影途戒摘下來。他親吻它,將它戴回了維赫圖手上:“以后,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