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xiàn)在,你有機會阻止這一切。
戴面具者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一個靜謐龐大的漩渦。一切光在那里都熄滅,一切意識在那里都消失。
當你走入暗之心,世界會得到一個新生的機會。而你,你將與世界就此告別,從此再無聯(lián)系。你很累了,你作為人類的肉體也即將湮滅。是時候結(jié)束這一切了。
是呢。伊蘭怔怔地望著那漩渦。它是如此地平靜,永恒的平靜,看上去與痛苦和毀滅毫不相干。還有什么比這更有誘惑力?只要走進去,無論迎接他的是什么,至少身后一切的一切都再與他無關(guān)了。
他甚至從那永恒的平靜中感到了歸屬。這也沒錯,他曾是一顆星星,星星本就來自于黑暗。那是他的來處,也將是他的歸途。他回歸于不存在,而希望會留下來。
沒有比這更完美的結(jié)局了。
強烈的渴望占據(jù)了伊蘭的意識。他看著它,看著那靜謐龐大的漩渦,向它邁出了一步。
但也只有一步。
因為指星墜在他手中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在黑暗之中,那點藍色的光亮短暫渺小,卻足以讓伊蘭的腳步為之一頓。
維赫圖……也將與他無關(guān)了……
就在這一瞬的遲疑間,蒼藍色的火焰闖入了伊蘭的意識。一道銀光自那里迸出,像利刃般劈開了黑暗的空間。
蒼藍色的火焰自那裂縫涌入,在黑暗中灼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那火焰的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亮,與銀光融為一體。影子漫上來,死死拉住了伊蘭。下一秒,一雙染血的手臂強硬地從背后抱住了他。
影子發(fā)出野獸的喘息和咆哮。維赫圖嘶啞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我不許!
平靜的漩渦剎那間變得猙獰。伊蘭茫然回頭。維赫圖蒼藍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去他的世界!”
魔神張開手掌,凝之瓶懸于他的掌心前,迸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向漩渦襲去。
漩渦尖嘯著四分五裂,歸于黑暗。那戴著伊蘭面具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與他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其他的游祭者——歌者和鼓手。它們共同包圍了伊蘭與維赫圖。
星辰自有其宿命。
“星辰的命運由祂自己決定。”維赫圖輕蔑地望著那游祭者。
那么世界的命運呢,萬物的命運呢?祂肩負著使命。
“去他的使命!本S赫圖凌然道:“毀滅吧!
伊蘭忽然低笑一聲。他握住了維赫圖的手。指星墜的微弱的光芒蔓延開來,與維赫圖掌心的光芒連結(jié)在了一起。水波樣的光芒以他們?yōu)橹行,在黑暗中擴散開去。
游祭者臉上的面具碎了,露出了兜帽下黑色的虛無。三個游祭者的力量從三個方向襲來。
影子從腳下涌起,像花瓣那樣收攏,包裹住了伊蘭與維赫圖。緊接著,伊蘭感到自己沉入了黑暗。
不是漩渦中那虛無的黑暗,是有形的黑暗。
有形的黑暗狹窄灼熱,與從前他行走在影子中的感覺截然不同。維赫圖抱他抱得很緊,很快他們便從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脫身。
伊蘭在火光中回望,游祭者的帳篷仍在那里,被死靈環(huán)繞著。那三個身影佇立其中,也同樣正遙遙凝望著這里。
魔神再度帶著伊蘭沉入影子奔馳,在黑暗中咬牙切齒道:“被詛咒的覬覦者們!
“我快熄滅了,所以要趕緊被丟進暗之心里去。”伊蘭已經(jīng)全然明白了:“畢竟這是最后一點價值了。”
維赫圖在黑暗中蹭著他,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熄滅……”憤怒淡去了,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希望:“我找到了離開這里的辦法……”
伊蘭只是輕輕撫摸著維赫圖肩上可怖的傷口,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凝聚在那里的微光比任何時候都更衰弱。幸而傷口在微光之下仍然開始了飛快的愈合。維赫圖卻握住了他的手:“別管了,先到有水的地方去……”
一陣微弱的審音shenyin打斷了他的話。伊蘭低頭看向黑暗,那里還有別的存在。
是那個女人。
他低聲道:“謝謝你,把她也救了出來。”
維赫圖嘆了口氣:“只是不想你再多做一場噩夢罷了!彼囂街吨撂m手腕上的鐐銬,皺了皺眉。影子一靠近那東西就被消融了。
伊蘭默默看著他的動作。
維赫圖安慰道:“別擔心,等我們離開這里,有一萬種辦法能打碎它。鐐銬就是用來打碎的……”
伊蘭什么都沒說,只是盡可能讓微光覆蓋他的傷口。
他們再一次從影中浮起,這次眼前是個破敗無人的梯臺花園。頹圮的樹木在燃燒中倒塌,橫亙在小小的,幾近干涸的泉池之上。年久失修,此處的圣像早就在大火到來前就風化成了一地碎石。泉池周圍倒是有法陣還在運轉(zhuǎn),但它的符文是黯淡的銀色。那代表它是個用于守護城市的普通法陣——古老,且近乎失效;鹧鎳@著泉池燃燒,又似乎礙于銀色法陣的力量,一時間無法吞噬這里。
泉水仍在,沉默而誠實地倒映著四周的一切。
維赫圖抬手,一只瓶中船從影中凝成,出現(xiàn)在了他手上。那是艘黑色的小帆船,船體仿佛由某種骨骸打造,上頭密密麻麻爬滿了帶刺的暗色藤壺和尖貝,濕粘的綠藻一直延伸到腐爛的船帆上——顯然它來自海港,曾屬于某個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