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赫圖一言不發(fā),只是將伊蘭攬得更緊了些。
那盞燈帶著這批旅客繞行了很久,才終于找到了地方。
引路的燈盞靠近門上的那些燈,那些明亮的燈盞一一黯淡下去,船艙的門便打開了。
維赫圖帶著伊蘭走進(jìn)了一間空艙室,把門關(guān)了起來。
那是個狹小老舊的圓型房間,沒有桌子和床,遑論燈盞。它空空蕩蕩,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更像是洞穴之類的地方。但外面的星光透過窗子鋪了滿室,又讓人覺得明亮安心。伊蘭感覺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走到了甲板下很深的地方,可是看上去這間艙室離甲板并不遠(yuǎn)。
維赫圖的目光停留在那光亮上,神色微微一凝。
“你不希望房間有窗?”伊蘭敏銳道。
“倒也沒什么!本S赫圖回過神來,安撫道:“只是虛空之海上的風(fēng)會有些難捱!
伊蘭承認(rèn)道:“是有一點冷!
影子落在地上,毛茸茸有如實質(zhì),似乎變成了一個形狀古怪的靠墊。伊蘭看了一會兒,意識到那看上去很像擠在一起過夜的群狼。
緊接著影子里冒出更多的東西來——破雪橇,雪橇上的毯子和炊具,還有那盞怪模怪樣的孤行者之燈……維赫圖不知何時把它好好地收了起來。
伊蘭笑起來,晃動手指,一團火點亮了那燈盞。指星墜浮起來,掛在了維赫圖脖子上。
魔神看了一眼墜子,神色溫柔下來。他們很自然地偎依在一起,像從前數(shù)不盡的旅程中一樣。
世界在輕輕搖晃,眩暈感越來越重。伊蘭說不清是因為綠瑩瑩的酸酒,還是這艘古怪的船。
維赫圖似乎有些憂慮:“會航行很久。據(jù)說到燈塔之前都沒什么吃的了!庇白訐u動著,他們先前沒吃完的大堆食物出現(xiàn)在了伊蘭手邊。他遲疑了一下,叮囑道:“虛空之海和其他的地方不同,黑暗之子在這里……恐怕不能一直保持著現(xiàn)在的形態(tài)。如果我不見了,你不要擔(dān)心。還有,不管看起來多安全,千萬不要吃船員給你的東西!
“船員……”伊蘭微微皺眉:“可我看不到它們!
“看不到是好事情!本S赫圖嘆了口氣。他用關(guān)節(jié)揉了揉眉心,似乎已經(jīng)開始不舒服了:“別想那么多,休息吧!
維赫圖顯然想守著伊蘭,可虛空之海對他的影響遠(yuǎn)遠(yuǎn)比對伊蘭更大。伊蘭看著他的眼睛在反復(fù)的強撐中緩緩合上,靠著自己的身體滑了下去,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全都冒了出來。
魔神睡著了,在伊蘭膝頭。
伊蘭摸了摸他的腦袋,用手指輕輕把那亂糟糟的長發(fā)一點點理順了。
窗外的星光一直在改變顏色,有時是不斷閃爍的五彩斑斕,有時又是長時間的恍若靜止。但不論那光如何變換,周圍始終是靜謐無聲的。
在這種狀態(tài)下,時間變得無法被確切感知,感官似乎也陷入了某種迷茫。伊蘭在寂靜之中,只感到旅程無比漫長。
倦意在搖晃中涌了上來,維赫圖和影子又是那么溫暖,伊蘭感到睡眠在向自己招手。
周圍的一切觸感都是伊蘭所熟悉的。影子蹭著他,軟乎乎毛茸茸,像動來動去的小動物。他在溫暖之中閉上了眼睛,想要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可是在他的精神進(jìn)入清醒與睡夢的邊界時,那些影子卻變得古怪起來,它們不斷扭曲蠕動,化作無數(shù)觸手,似乎要將伊蘭吞沒。懷中的溫度在飛速消散,空氣中只剩寒冷。
伊蘭下意識掙扎了一下,猛然睜開了眼睛。
窗外星光依舊,可船艙卻一片狼籍。有什么黏膩的透明液體正順著窗子和天花板入艙室。原本沉睡在他懷中的維赫圖正背對的伊蘭站在艙室門口,影子在他身邊涌動。
“你是誰?”他聽見維赫圖冰冷而憤怒地質(zhì)問著:“為什么覬覦我的星星?”
門外傳來了水波的聲音。下一秒,魔神突然消失了。
伊蘭猛然清醒,他撲上去。船艙外的走廊里燈火通明,幾個旅客的影子在盡頭不慌不忙地走過。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比他們來時更正常。可伊蘭卻感受不到維赫圖那團蒼藍(lán)色的火焰了。
他果斷地拎起漂浮在艙室里的孤行者之燈,向外走去?稍诩磳⑻こ雠撌业哪且凰玻撂m停了下來。
維赫圖說過,如果它不見了,伊蘭無需擔(dān)心。
他正要退回艙室冷靜一下,船忽然猛烈地?fù)u晃起來。伊蘭躲閃不及,被重重的甩了出去。
艙室的門不見了,那處變成了墻壁。
伊蘭別無選擇,只能沿著通道向外走去。這通道似乎比來時更短些,他只走了半截樓梯,就踏上了甲板。
魔物的影子來來往往,看上去比他們登船那會兒還要熱鬧。甚至有小販在吆喝著販賣什么東西。虛空之海上,許多類似星云的漩渦在遠(yuǎn)處不斷旋轉(zhuǎn),看上去詭譎而壯麗。
但伊蘭無暇欣賞這一切。他在漫步的旅客之中看見了船員。
毫無疑問是船員。他們高矮不一,身型各異,腰上統(tǒng)一系著一條黑色的繩索,有的在桅桿上爬上爬下,有的在挨個給甲板上的船燈添油,有的在擦洗甲板。
伊蘭與維赫圖先前吃東西的那個平臺上,同樣坐著不少旅客,這會兒正在享用食物。伊蘭看見一個肥胖的魔物埋頭在盤子里,閉眼咀嚼食物,發(fā)出滿足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