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上了那條少有魔物選擇的路。在爬過長而陡峭的隧道臺階,又穿過一條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吊橋后,明亮的燈光終于回到了視野里——這是條還算繁華的街道,但街道上空蕩得可怕。所有的門都是關著的。偶爾有幾個行色匆匆的身影在遠處一閃而過。
狂風仍然沒有停止。他們腳下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許多干枯的藤蔓。一塊碩大破爛的黑鐵牌子在不遠處顯眼地搖晃著,上頭用暗色顏料繪著角杯和貝殼盤子。門上纏著藤蔓的風燈丁零零作響,赤紅色的火焰隨風劇烈擺動——很顯然,那是一間旅店,而蜿蜒模糊的白色光絲在旅店門前消失了。
維赫圖似乎正在努力讓自己維持著那個游刃有余的大魔物的樣子:“真是條不錯的路!彼哪抗舛⒃谀潜K被藤蔓纏繞的燈上:“但我要是你,不會想進去的。”
伊蘭也感覺到了;鹧婊蝿又髅髟诳耧L與黑暗里比任何東西都誘人,卻讓人有種似乎正在被什么危險之物緊盯著的怪異感。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也許我們該換個地方!
“恐怕?lián)Q不了!本S赫圖沉聲道。
眼前的一切在狂風中古怪地扭曲起來,建筑和道路如同藤蔓一樣緩緩蠕動。唯有那間旅店端端正正的,看上去是整個空間里唯一不受影響的存在。在暗界,有時候看見就意味著別無選擇和注定發(fā)生。
有魔物在他們眼前匆匆推門走了進去。旅店的黑鐵牌子叮咣搖晃,火焰與吱呀作響的門近在咫尺。指星墜的光熄滅了。
“你是對的!币撂m裹緊了兜帽:“看來確實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走上前去,推開了旅店的門。
喧囂夾雜著亂糟糟的熱氣撲面而來,一瞬間就驅散了外頭的那面那種令人不安的寒意,仿佛他們方才的警覺不過是無中生有的臆想。旅店外面和里面似乎完全是兩個世界。頭上生著獨角的魔物端著疊得像高塔一樣的貝殼盤子從他們眼前擠過:“啊哈,顧客一波接一波……”它唱著毫無音調可言的歌:“吹走一波又一波……”
維赫圖和伊蘭穿過擁擠狹小的過道,來到了角落昏暗的吧臺前,一個有著蓬亂紅頭發(fā)的身影半身隱沒在陰影中,被灰色的煙霧環(huán)繞著。見到有客上前,干啞刺耳的聲音懶洋洋道:“連吃帶住?先付賬!闭f著伸出煙槍,沖一旁的天平敲了敲。
“價格呢?”伊蘭注視著煙霧里的身影。
“價格?”那個身影從煙霧里探出頭來:“這樣的天氣,我們向來不談價格。拿出你愿意支付的所有,然后天平會告訴你,你可以在這里呆上多久。”
黑色的蓬亂頭發(fā),半嘴發(fā)黃的爛牙,向下耷拉的眼角,還有耳下那塊深可見筋的爛瘡……如果不是對方的嘴巴在動,伊蘭會以為自己見到了一具活尸。
竟然是個人類男人。伊蘭不動聲色地閉上了嘴。維赫圖上前,把他們在火鋪子換得的那一小袋灰燼拋上了天平。
天平的另一端出現(xiàn)了兩個布滿怪異花紋的梭狀硬物。維赫圖拿起來的時候,伊蘭確信自己看到了那上頭暗紅色的血跡。
維赫圖顯然也看到了。他抬眼,目光在那個男人身上停駐了片刻。
男人從柜臺下拿出個空沙漏,把灰燼倒了進去,向他們露出了一個毫無善意的笑容:“別弄丟了。東西隨便吃,房間在三樓——往前走第二路口右手邊盡頭的那間。”
登上樓梯的時候,伊蘭快速向下瞥了一眼。樓下熱鬧非凡,甚至還有魔物在表演噴吐彩色泡泡。然而當轉過拐角,那種熱鬧的聲音一下子就遙遠起來。
樓梯長而陡峭,空間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大。所有門都是關著的,每個門上懸掛著一個藤蔓編織的黑色獸頭。聽不見里面的聲音,而且越往深處走就越寂靜。最后他們找到了自己的房間,門上的骸骨頭顱大張著嘴。
維赫圖把兩枚憑記丟進了那張嘴,頭骨的嘴巴合上,門開了。
房間里的燭臺無人碰觸,自己就亮了起來。伊蘭看見了墻壁上和憑記相似的金棕色花紋。雖然有點古怪,但在燭火之下,它們看上去非常漂亮。屋角的桌子上甚至還有一個獸角制成的大花瓶,上面插著一束尚未開放的暗藍色鮮花,花苞低垂著,上頭帶著些許露水。
“夢回蘭!币撂m有些驚奇:“居然有這個!彼斎挥浀眠@種花:“我有一次來暗界,任務就是采摘它們帶回去……它們是非常珍貴的藥物配料,能拯救被黑暗摧毀了精神的人……”他四下環(huán)視:房間角落的簾子后面,居然有冒著熱氣的灰?guī)r水池。源源不斷的清水正從墻壁上一個梭形的水槽中細細流出,注入池中。
而房間中央那個很軟的,形狀類似鳥窩的巨大東西,大概就是床了。
除了沒有窗戶,一切都很好,甚至讓人想起皇城里那些接待大人物的旅館。伊蘭沉思了片刻:“這里提供的東西有點過于完美了,是不是?”
“因為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本S赫圖看上去興致缺缺。他在空氣中嗅了嗅,臉色微沉:“到處都是尸臭!
伊蘭聞不到,但他能感覺到一點。那種很微弱的,屬于死亡的氣息。不過他倒是并不害怕,他見過太多死亡了,暗界就是這樣的,死亡隨時可能發(fā)生:“我還以為你很習慣!
維赫圖沉默了一下,轉身向外走去:“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