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西記得自己不小心在教堂的例行祈禱上打了個盹,她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四下早已沒人了。
大主教正背對著臺下整理今日所用的圣書,海莉西有些不好意思,朝他揮手告別:
“我先走啦,愛德維。”
門外的陽光正盛,少女提著裙擺往外走,覺得這樣行動不便的裝束似乎有些日子沒穿過了,她左右看看自己,裙邊上的綢緞泛著粼粼的金光,是她最喜歡的那條湖綠色長裙。
她的侍女們正躲在樹蔭下嘰嘰喳喳聊著天,見皇女出來了,便爭著和她討論難得的禮拜日要去哪里散心。
“公主殿下最喜歡去湖邊了,我們?nèi)ヒ安桶!?br />
“那有什么意思,不如溜出去看戲劇。”
海莉西耐心聽著,不知為何心中一陣悵然,她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指腹上的繭硬硬的,像長期做重活或是握劍之人才有的。
“我還以為花園里飛來一群夜鶯,隔著籬墻就聽到了!币粋陌生的男人聲音。
他身材很高,穿著一套深色的貴族禮服,笑起來的模樣讓她感到熟悉。
男人似乎也這樣認(rèn)為,他疑惑地打量了海莉西一陣,目光落到她眼角的淚痣時露出遲疑的神色。
“哦……我記起來了!彼麚u搖頭,“已經(jīng)很久了!
海莉西被他的反應(yīng)搞得一頭霧水,這個男人很年輕,卻做出一副老成的樣子詢問她:“你的課有認(rèn)真學(xué)嗎?”
“什么課?”
“國政、馬術(shù)、劍術(shù)和射獵,我記得這是你學(xué)得最好的幾門。”男人表情自豪起來,似乎想要拍拍海莉西的后腦勺,被少女側(cè)身躲過了。
他寬容地嘆口氣:“雖然我還有很多想要叮囑你,但時間不多,我能為你留下的太少了……”
說完,他整理了一下領(lǐng)口,朝她揮了揮手:“去吧,我的女兒!
海莉西急忙轉(zhuǎn)身,但他就像來時那樣,穿過籬笆便不見了蹤影。
男人的臉龐也逐漸與她孩提時期的記憶重合,只不過比那時還要更年輕一些,更意氣風(fēng)發(fā),更符合一位年少成名的赫赫戰(zhàn)神模樣。
海莉西恍然醒悟過來,她憑借記憶,朝母親的宮殿一路跑去。然而道路幾經(jīng)變化,再停下時,四周已經(jīng)積起皚皚白雪。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伴隨著尖叫聲:“哎呀!快閃開!”
黑影從雪堆里鉆出來,她拍了拍棕發(fā)上沾的雪花,把蹬著雪地靴的腳拔出來,不忘關(guān)心被她砸中的海莉西:“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從婚禮上逃跑,我家人正在后面追呢!”
菲奧娜“咦”了一聲,二話不說拽住海莉西一起跑:“天殺的,你怎么長得和我這么像!他們認(rèn)錯人就麻煩了……”
海莉西笑出聲來,她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性格隨誰了。
“你為什么逃婚?”
“這算什么問題?”菲奧娜扯下頭上的婚紗,“我又不愛他,我要嫁的人不是他!
“可是你會安穩(wěn)地過完一生。”海莉西說,“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嫁給你愛的人,會痛苦地度過余生,再痛苦地死去,你也愿意嗎?”
菲奧娜被冷風(fēng)嗆到了,她把海莉西拽進(jìn)一處屋檐下,看起來有些生氣。
“你這是什么話,我怎么會痛苦地過一生?”
海莉西本來想朝她笑一笑,但眼淚比話先掉下來:“可是因為我,你在皇宮的生活一點也不幸福,你也因為我而死——”
話沒說完,她被眼前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人抱住了。
“傻孩子,我的傻女兒……”母親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她,“因為你,我的生活一點也不無趣,你讓我所有任性的選擇都變得珍貴。”
她吻了女兒的額頭:“我從不后悔。”
淚水讓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海莉西再抬起頭時,北境連同母親已經(jīng)一道消失了。
她想哭一場,嘴巴卻被一塊點心堵住了。
“姐,姐!碧釥柹穆曇,“你哭起來好嚇人,我養(yǎng)的鳥都飛走了!
海莉西精準(zhǔn)地踹了他一腳,她嚼了嚼點心,目光對上弟弟的臉。
“你再這樣,我不幫你寫作業(yè)了。”她使出慣用的殺手锏。
提爾森已經(jīng)對她的恐嚇免疫了,聳聳肩:“你的正確率還不如我問鸚鵡……”
見姐姐又要發(fā)怒,他只好把剩下的點心都塞給她,挨著海莉西坐在地上。
他們的肩膀相互靠著,海莉西聽到弟弟略顯惆悵的感慨:“我說姐,你什么時候能當(dāng)上皇帝,好發(fā)配我回北境當(dāng)個小領(lǐng)主,省的我天天晚上擔(dān)心被哪個兄長砍了腦袋……”
海莉西咀嚼的速度慢下來,她移開目光,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當(dāng)不成,姐就跟我一起當(dāng)領(lǐng)主好了。”提爾森用溫潤的眼睛望著她,“反正姐能保護(hù)我一輩子。”
海莉西嘴里的東西咽不下去了,她想像往常那樣拍著胸脯作保證,夸下要罩著他一輩子的?凇?墒撬撛趺锤嬖V他,你這個膽小鬼,卻也保護(hù)了姐姐一回,那也是最后一回。
甜味逐漸消散了,留在喉嚨里無盡的苦澀。海莉西站起來,她意識到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了,于是少女慢慢走回來時的路,她突然記起來圣殿大教堂里那個金發(fā)的背影。
是赫穆爾!她抱起裙擺,用最快的速度往教堂跑去,當(dāng)海莉西跌跌撞撞地闖進(jìn)去時,大主教依然站在原地。
“老師!老師!”她大喊。
男人沒有回頭,連整理紙張的動作也沒有停,海莉西沖上去抱住他,卻穿過他摔在了長桌上。
“老師,你沒有死,對不對!”海莉西急切地踮起腳找尋他的表情,祈求著那個回答。
熟悉的湛藍(lán)眼眸映照出少女的臉龐,赫穆爾輕輕搖了搖頭,他什么也沒有說,一直到身體變得透明,終于徹底消失在海莉西面前。
海莉西回過神,只見碼的整整齊齊的圣書最上面一本翻開了一面,書籍的扉頁上用手寫體寫了一行字——
讓它隨灰燼而去,那我曾經(jīng)最美的夢,已經(jīng)消逝,永遠(yuǎn)不再回來。
作者的話:原句是In the river let it burn. And the fairest dream that ever I dreamed. Gone, for ever and ever.關(guān)于白月光死沒死這個問題,其實很久前評論區(qū)有猜到過,可能我埋的伏筆太多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