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聿道:“怎么走?”
張富貴欲哭無淚,對啊,怎么走,他們一離開這墓碑就完蛋了。
宿聿聽著刺耳難聽的風(fēng)聲,仔細(xì)觀察著四周。
此地的陰氣紊亂比原先更甚,要說之前還能辨認(rèn)陰氣的流向,到這個地方就全都混成一團(tuán),大部分匯入霧河,剩下的難以分清流向?上攵,此地大概就是南塢山陰風(fēng)的真正風(fēng)眼,他清醒到現(xiàn)在看到的所有陰氣,都來自他能看到的這條煙河。
宿聿剛找到了一個方便觀察的姿勢,這時右邊耳際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的動作卻停了下來,“有其他聲音!
張富貴小聲問:“道長,周圍沒其他東西啊!
宿聿動了動耳朵:“奇怪的聲音!
張富貴順著宿聿的視線看去,發(fā)現(xiàn)他看向更高處的霧河:“什么聲啊?”
宿聿仔細(xì)辨認(rèn):“像是有東西在爬。”
張富貴偏頭看向包圍著他們的活死人,心想著這到處都是在爬的玩意,他自己都能聽到。他急急收回目光,又突然想到什么,再次看向周圍的活死人,是他的錯覺,他怎么感覺這群活死人好像全都安靜下來了?
忽然間,四周的風(fēng)似乎再次涌動起來,寒意從腳步上升,空氣中的腐臭味加重,若有若無的氣息混在活死人中飄蕩著。霧氣漸漸朝著一人一鬼靠近,彌漫過來的時候,帶著一股莫名的惑意。
這時候,霧河下流上的霧氣漸漸散去,張富貴感覺到四周陰氣幾乎在一瞬間加重,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張富貴頓生惡寒,雙腳幾乎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宿聿聞到了腐臭的空氣中似乎帶著另外一股味道,還沒仔細(xì)辨別,耳邊突然傳來張富貴的驚喊聲。
“道長。。 睆埜毁F:“河那邊。
宿聿在張富貴出聲的時候,目光陡轉(zhuǎn)仔細(xì)看向他所指方向。
模糊間,原本僅有白色陰氣流淌的霧河上方出現(xiàn)了好幾道詭異的墨氣一閃而過,白色凝結(jié)的霧氣繞在一起,其間冒著墨點般的黑跡,這是宿聿眼睛能看到陰氣之后看到的最奇怪的“氣”。
自清醒以來他能看到的“氣”,張富貴是其一,南塢山口的流光溢彩的光團(tuán)是其二,活死人的墨點是其三,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第四種,黑白斑駁。
視野里的東西變得紛雜,宿聿感覺眼睛格外地不適,他稍微眨了眨眼睛,而就在這時候,霧河上方似乎散過額外的光點。
光……不對!
他身體就已經(jīng)先一步行動,身形一弓迅速往霧河的反方向一滾。
“等等!道長!”張富貴話還沒說出口,人就一整個飛了出去。
周圍的地面嗡嗡地震動起來,頓時就坍塌出幾個大坑,張富貴抱頭鼠竄未及,被宿聿的鎖鏈一帶,一人一鬼摔落在下坡的枯樹叢,滾了兩圈,徑直摔下山坡。
而就在這時候,霧河之上驟然一陣陰風(fēng)急急,轟地朝著四面八方席卷開來!
山道下坡的山勢讓一人一鬼免遭正面沖擊,被席卷而來的陰風(fēng)沖得往外滾了數(shù)步,而山道周邊的枯樹卻被那股沖擊一下推平。
宿聿在那瞬間感受到陰氣沖來的撞擊感,他感覺到五臟六腑都被震了一下,他艱難地抬眼看向四周,霧河邊原先還成人形的野鬼幾乎在那波沖擊中煙消云散,剩下的僅有遠(yuǎn)處那幾個氣型斑駁的虛影。
張富貴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剛從被道長救了一命的喜悅中反應(yīng)過來,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少年的鼻尖流下了幾滴鮮血,竟然是被震得七竅流血,“道長,血!流血了!”
宿聿在陰風(fēng)沖擊后回過神,聽到張富貴的聲音才抬手擦了一下,“死不了!
而就在這時候,不遠(yuǎn)的地方。
黑沉沉的霧河里似乎傳來涌動的聲音,平靜暗沉的霧海表面突然散開一陣霧氣,一個身影匍匐在霧河之上,佝僂的身姿稍稍顫抖著,緊接著整個身體像是重新伸展,緩緩地從河里站了起來。
這時候,它的頭咔嚓地動了,似乎是終于找到了什么,一雙猩紅的眼看向岸邊。
霧河周遭的平衡似乎在霧氣被驅(qū)散的時候徹底陷入混亂,陰風(fēng)再次卷動起來,連帶著野鬼的哀嚎聲也在逐步加重。宿聿整個人靠著山道下坡,借著背風(fēng)面抵擋著遠(yuǎn)處的陰風(fēng),視線不住往高處的位置看。
張富貴在驚恐過后抬起頭,“等等……道長,那些活死人都不見了。”
一場詭異的陰風(fēng)之后,原先匍匐在這附近的活死人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蹤跡。
不止是活人墓不見了,連著四周的地形似乎也在剛剛顛簸中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宿聿能感受掌心底下地勢的崎嶇,明明不久前他們還在稍微平坦的枯樹林里,而現(xiàn)在他們反而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這座山想讓他們在哪,他們就會在哪。
旁邊,張富貴看向遠(yuǎn)處,原來離他們還有好些距離的霧河此時清楚地呈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遠(yuǎn)處縈繞的霧氣飄了過來像是要將他們包圍起來,霧河上的霧越重,越是看著,越是感覺那條河在逐漸朝著自己靠近。
離得更近一點,張富貴在恍惚之中好像看到霧河上站著人,鬼使神差地,原先對霧河的恐懼煙消云散,他站了起來,朝著那條河的方向靠近。
一人一鬼間鎖鏈驟然繃緊。
“干什么?”宿聿冷聲道。
“我……”張富貴頓然驚醒,腦袋上如潑冷水。
干什么,他剛才居然想靠近那條河,瘋了嗎!
霧河非常危險,平日里都是南塢山里修為高深的惡鬼兇祟的地盤,南塢山的小鬼無福消受這里的陰氣,換在平時都是躲得越遠(yuǎn)越好。靠近霧河,他人還沒走到河邊估計都得被大鬼們撕了。
活人墓不見了,霧河靠近了。
從他們被南塢山口那股風(fēng)卷進(jìn)來后,他們遇到就沒一件好事。
“道長?你沒事吧?”張富貴見到宿聿的異樣。
“無事。”
就是有點累。
宿聿有點疲憊地倚著山坡,之前對付活死人調(diào)動體內(nèi)的陰氣,似乎驚動了丹田里的圖騰,周圍的陰氣受它指引涌進(jìn)宿聿的體內(nèi),撐得他經(jīng)脈脹痛不已。
忽然間,四周有什么東西涌動著。宿聿的思索被打斷,他稍稍一頓,又聽到了耳邊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這個聲音讓他頓生警覺,“聲音不對。”
“剛才那么多活死人,你看到過墓主嗎?”宿聿忽然問。
張富貴腦子里全都是霧河里住著斗法大鬼的事,聽到墓主頓時愣住,“那個邪修墓主?不是死了好久嗎?沒見到!
一開始聽到的爬行聲,可能不止是活人墓里的活死人。
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宿聿猛然抬起頭,他所倚靠的山坡上方出現(xiàn)一個斑駁的光團(tuán),近在咫尺時,他能清楚地看到白色陰氣中流轉(zhuǎn)的黑色光點,而就在這時候,那個氣團(tuán)倏地朝他伸來。
宿聿驚覺,身體朝下一縮,讓那東西撲了個空。
山坡半道的平衡被打破,宿聿朝下一滾避開了高處的襲擊。
張富貴還在想辦法勸說道長離開此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宿聿整個拽走,驚呼聲還沒出口就看到山坡上方出現(xiàn)的詭異人影。
山坡一滾到頭,宿聿摔入枯樹爛葉里,“那是什么東西?”
張富貴:“鬼,鬼!”
宿聿皺眉:“你不是個鬼嗎?”
張富貴舌頭打圈:“……墓主!活人墓!”
那是個人,說是人,只能說是它留了一張人臉。
此時它趴伏在山坡上方,半邊身體是一道道疑似鞭撻過后的紅痕……而另外半邊身體露出血肉模糊,白色黑色疑似活蟲的玩意在他模糊的血肉里翻爬著,四周還有嗡嗡展翅的飛蟲正在蠶食他的血肉,身上充滿著與原先活死人一致的死氣,卻比活死人更加詭譎。
而這個“人”絲毫未覺,趴在上方看著他們,滿是骯臟泥污的臉動了動,如同野獸地嗅聞著什么。
宿聿警覺抬頭,一股被什么籠罩的危險的氣息逼近了他。
張富貴驚悚地意識到什么,這東西,是在看……
而高處的‘人’像是鎖定了什么氣息,驟然從山坡一躍而下。
“道長!。
-*
南塢山外,徐徐山林間。
山間的陰氣似乎隨風(fēng)出來,落在尋常林間,使得萬物枯萎。
兩個人影站在林間,其中一人撿起地上的殘葉。
“這都枯死了,看來這南塢山陰氣外泄的事不小啊!闭f話的是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他長發(fā)披肩,腰間別著一個稀奇古怪的藥簍,還掛著幾把狼毫筆,散著與眾不同的靈氣,“聽說南塢山這幾日還挺熱鬧的,這次回西澤,盡量避著那些人走,免得節(jié)外生枝。”
不遠(yuǎn)處,巨大榕樹下正站著一個非常年輕的劍客。
劍客生一副好臉孔,微長的額發(fā)垂落著,卻穿著一身過分樸素的勁裝。唯一奇異的是他抱在懷中的那把劍,玄黑劍鞘被粗糙泛黃的布條包裹著,布條纏著劍鞘一路往上,直至將劍柄盡數(shù)捆住,層層束縛,是一把久未開封的劍。
修長的手指點在劍器上,隨意地敲動著,似乎對友人的絮叨早已習(xí)慣。
“你聽到?jīng)]?顧七!”
這時候,劍客睜開了眼睛,搭在劍鞘上的手指停下。
他越過前面說話的友人,目光凜冽望向天際。
平靜的夜空,似乎帶著不可經(jīng)聞的陰氣,越來越重,帶著不詳?shù)臍庀ⅰ?br />
……南塢山?
第9章 黑血
視野中黑白相間的氣團(tuán)朝著他的方向靠近,宿聿下意識朝旁邊一滾,再次避開了正面襲來的攻擊,稍一定神他就見不遠(yuǎn)處的“人”再次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他的位置看了過來。
從高處下來,張富貴把這東西看得更清楚了,他見到這“人”站了起來,身上半邊身體被扭曲的蟲蠶食著,整個身體一片一片,卻保留著人的外形樣貌。他在南塢山也有些年頭,只聽過實力越高的大鬼活得越像人,可從沒聽過像眼前這樣的大鬼,不像人不像鬼,像是腐敗的活尸。
活尸臟污的臉上唯一能看清的東西是他的眼睛,此時這雙眼睛正盯著宿聿看,身體隨著眼睛調(diào)轉(zhuǎn)位置,朝著宿聿再次撲了過去。
山坡都是雜亂的枯樹深坑,宿聿往外跑沒多久就踩進(jìn)了坑坑洼洼的坑洞里。不平的地勢讓宿聿后撤變得更加艱難,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這些詭異的“氣”,卻不能看到四周的樹跟坑,可后面的“人”動作可不慢,幾步就躍至宿聿的面前,野獸般地匍匐著,朝著宿聿身上嗅了嗅。
宿聿清晰地能感受到這玩意壓在他身上的重量,單是對手一只手就鉗得他的左手不可發(fā)力。
眼前這東西斑駁的雜質(zhì)更清楚了,散亂的墨點分散著,可卻像是受到莫名的指引,在這東西的體內(nèi)形成流轉(zhuǎn)的暗河,從它的下腹開始,如人的經(jīng)脈往四周攀爬運轉(zhuǎn)。
這些墨點是受它調(diào)動的?墨點還正在持續(xù)運轉(zhuǎn)著,宿聿的眼睛不禁往墨點運行的軌跡看,看著它們聚散離合,最后凝聚到對方的手上。
就在這時,視野中的人影傾身過來,緊接著皮膚上傳來被黏膩東西舔舐的感覺,宿聿渾身的皮膚在那瞬間緊繃起來,他察覺到對方的舔舐動作掃過脖頸,還順著往上繼續(xù)。
一種被咬住脖頸的危機感在宿聿識海中涌現(xiàn),丹田的圖騰重重地亮了一下,他一口血噴了出來,體內(nèi)盤踞的陰氣短瞬爆發(fā),頓時將趴伏的活尸擊退數(shù)步。
在周圍看情況的張富貴抓準(zhǔn)時機沖了上去,一把將少年帶了起來,背在身上就撒腿狂奔。
“道長,那活尸在吸你血。”張富貴感覺到渾身冰涼,鼻尖傳來的腥甜味道越來越重,“它想把你吸干!
宿聿一口血吐出來之后竟然感覺舒服了很多,他在顛簸中看向背后,活尸?對他的血感興趣?“你不感興趣?”
張富貴被這句話問住了,他確實感覺到道長身上的血對他充滿吸引力,可明明不該是這樣,最開始道長掉在懸崖下的時候,他對新鮮凡人的渴望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的理智,所以他才會選擇跟其他野鬼合作吃人……可現(xiàn)在聞著香是香,他卻沒再動過將人吞食入腹的心。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從他被道長捆住的時候開始。
張富貴心頭寒怔,他忽然意識到,不是他不感興趣,是他不敢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