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槿清流淚,到底也不全是為自己幼年時的委屈,而是如今父親如此行事,有朝一日丟了性命是必然之路,她有些怨恨父親如此是非不分,又有些覺著在情理之中,朝廷政變這種事,總會有敗北的一方,不是陸九珩那便是陸九霄,若是陸九霄,那這朝廷便是要變天,若是陸九珩,那自己父親也必然活不了……
有時親情是一種言說不明的羈絆,饒是那個名曰父親的人對自己百般刁難與虧欠,在得知他行差踏錯走上絕路之時,仍然會難受的很。
槿清抽了抽小鼻子,閉上了雙眼,飽滿的淚滴倏然滑落,順著鬢角流進(jìn)了鬢邊的青絲里。
此事之后,陸九霄翌日便發(fā)賣了紅竹,也再也沒與槿清提過她父親相關(guān)的任何事,槿清也沒問,二人之間一如往常那般,只是陸九霄總是隱隱覺著,槿清不開心了,他直覺槿清是為著顧玉承的事情,但卻始終沒有明著問槿清,只想著何事尋個由頭帶她出去散散心。
四月二十八,陸九霄終于尋到了帶槿清出去的由頭,他只說要去廟會上香,除了槿清與清風(fēng),還帶上了幾名女使與小廝。
槿清也沒懷疑什么,一如往常那般,乖乖的跟著。
廟會之上人潮滾滾,熙熙攘攘,好些個豪門貴眷皆是要趕這廟會的熱鬧,前來給佛祖上柱香。
陸九霄走在最前方,身后跟著清風(fēng)與槿清。
清風(fēng)識趣的很,悄無聲息的放慢了腳步,同槿清身后的霽月一道兒走著,幾人信步而行,穿過熙攘的人群進(jìn)了廟宇。
陸九霄此番出行所帶的人并不算多,排場不算大,但以他如今的身份,仍是有不少識得他的人。
佛堂莊嚴(yán),梵音洪亮,靈光閃耀,伴隨著叮叮咚咚的銅磬聲。
陸九霄捐了香火錢,燃了六支線香,踱步到了槿清面前,將線香分給她三支,言說道:“來都來了,你也上上柱香,許個愿吧!”
槿清望了望陸九霄,伸手接過了那三支線香,同陸九霄一并上前,將線香插進(jìn)香爐之中后,退到了蒲團后跪好,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眸。
釋迦牟尼的佛象金光閃閃,佛祖低眉垂眸,似是在凝望著雙雙跪在他面前的陸九霄與槿清二人。
少頃,槿清睜開了眼,便見陸九霄笑意盈盈,二人相視一笑,齊齊對著那佛祖的神像叩首磕頭。
許過了愿,二人便自蒲團上起身,自佛堂中離去。
槿清方才一只腳跨過佛堂的門檻,就見三尺開外自己那嫡母與嫡姐攜著一眾女使朝著佛堂而來,直嚇的槿清一只腳還沒踏出佛堂便倒吸一口氣,噗通一聲絆倒在了門檻上。
槿清這一跤,摔的陸九霄猝不及防,驚的他瞬間瞠目,急慌慌的俯下身去扶。
槿清匍匐在地上抬起頭,神情慌張的看著陸九霄,陸九霄只覺著她是摔疼了,正想問她傷著哪里之時,就見槿清聲音中帶著顫抖:“殿下,我……我嫡母與嫡姐……在那邊……”
陸九霄順著槿清的視線一看,果不其然見到了顧玉承的夫人與女兒,那母女二人衣著華麗,見著槿清摔倒正好奇的向著此處看了過來,還以團扇遮唇,似是在竊竊私語。
陸九霄轉(zhuǎn)回視線,想也沒想便俯身將槿清橫抱在懷,絲毫不顧及周遭的眼神,徑自朝著廟外走了去。
槿清哪里想得到陸九霄會將她抱起,回過神來之時便已是身子凌空一躍被陸九霄抱進(jìn)了懷中,她一聲驚呼,下意識的便掙扎了起來,急切道:“殿下,你做什么?快放下我!”
陸九霄抱著槿清的手臂驟然一緊,示意道:“別動,摟緊我,把臉埋進(jìn)來!
槿清微怔,瞬間明了陸九霄的意,心中卻是難為情的很,遲遲不動。
陸九霄見她不動,嚇?biāo)?“你嫡母過來了!”
這句話受用的很,槿清再不敢耽擱一刻鐘,當(dāng)即摟住了陸九霄的脖頸,將臉埋進(jìn)了他的頸窩處。
陸九霄悄無聲息的狡黠一笑,就這般大搖大擺的將槿清抱走了。
本是男女授受不親,陸九霄此舉如何能不驚駭旁人?更遑論早就有人認(rèn)出了他是璟親王殿下,他們還沒走遠(yuǎn),那議論紛紛便猶如沸騰的水一般。
顧槿蕓手執(zhí)團扇,頗有些狐疑道:“我怎么看那姑娘那么像槿清那丫頭片子!
范芷蘭不屑的哼了一聲道:“那可是堂堂的璟親王殿下,那臭丫頭早就葬身魚腹了,就算活著,又哪來這么好的福氣。”
顧槿蕓聽罷,狐疑的表情不在,搖著團扇附和道:“娘說的是。”
范芷蘭聞言得意一笑,攜著顧槿蕓便進(jìn)了廟堂去上香許愿,祈愿自己女兒姻緣順?biāo),能得意攀上個高枝,這京城富貴迷人眼,范芷蘭的野心也一日更比一日高。
范芷蘭母女方才走到佛堂門口,陸九霄便已經(jīng)將槿清抱上了馬車。
槿清坐定之后仍有些心有余悸,這若是被那范芷蘭母女撞見了,她只怕是又沒有好日子過了,當(dāng)真是多虧了陸九霄,想到陸九霄方才之舉,槿清紅了面頰,抬眼看著陸九霄羞澀道:“方才,多謝殿下搭救!
陸九霄溫柔的笑了笑:“無妨!
見槿清如此,陸九霄逛廟會的心思蕩然無存,此番前來,非但沒能讓槿清的心情好轉(zhuǎn)一二,竟還遇到那范芷蘭母女,當(dāng)真是措手不及的很。
槿清見了那對母女,自然無心再去旁的地方,陸九霄深知槿清的心思,便一聲令下,打道回府。
清風(fēng)坐上了轅座,一聲洪亮的“駕”,車輪緩緩前行。
清風(fēng)駕的車很穩(wěn),穩(wěn)到槿清的心也逐漸穩(wěn)了下來。
陸九霄見她已經(jīng)定下了神兒,變戲法兒一般的拿出了一只兔子糖人送到了槿清面前。
槿清瞬間瞠目,驚訝不已,面前的兔子糖人甚是可愛,只是……陸九霄何時買來的……
槿清盯著那兔子糖人,遲疑道:“給我的?”
陸九霄聞言挑眉:“你幾時見我食過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