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地點點頭。這其實是多此一舉的一問,原本便沒有什么生靈能自他的軒轅劍下生還的。
我沉默著,他也不說話,一時間房間便靜得如同初始的混沌。我試探地動了動,胸口疼得有如裂開一般,便只能安靜地保持著一個姿勢。又是過了很久,蠟燭的火光忽地閃了閃,整個屋子頓時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
慕尋松開握著我的手,耳邊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音,聽得他道:“我去換盞燈。”
我喊住他:“不要。”
他離開的腳步聲一頓。
我再次重復了一遍:“不要!庇行┰挘挥薪柚@無邊的黑暗,只有在看不到他表情的時候,我才敢問他。即便知道眼睛還并未從先前光明到目前的黑暗中適應過來還什么都看不清,我卻仍是閉上了眼,緩了緩才開口問他:“你,你為什么要,”說不下去,便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又艱難道,“為什么要做出那樣的選擇?”
耳邊仍舊是一片沉寂。我在這沉寂中惴惴地等待著他的答案,是那樣嗎?是像我所想的那樣嗎?慕尋他,是在芷茵同我之間,最終選擇了我嗎?
時間一點一點靜默地淌過,他卻始終沒有回答我;蛘咂鋵嵾@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答案也沒有答案。我忍著胸口刺裂般的疼痛掙扎著坐起身來,睜開眼在黑暗中看不遠處那片幾乎同浸入房中的夜色融為一體的輪廓:“告訴我,她分明已經忘了那個人,為什么你不就這樣算了?為什么還要讓她再想起來?”
在寒棘山見到他時,他那蒼白的臉色,顯然不僅僅是因為芷茵那一劍。玄霜寶劍雖然厲害,但遠不及軒轅劍強悍,何況她那竭盡全力的一劍在他劍氣的格擋下早已被斬去了大半,絕不可能對他造成那般嚴重的傷害。唯一的可能就是,是慕尋,是他以自身修為渡她,為她打通了靈識,這樣她才會想起一切!
“因為那樣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暗夜中的一句話將我定在了玉床之上。我看著他在黑暗中轉身,感受到他的目光穿過夜色落在我的身上:“也因為,阿歸,”他頓了頓,“這是我的罪業(yè),不能讓你來擔!
我突然就覺得鼻頭一酸。
他在寂靜中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我卻分明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遠到我無力去握住他近在咫尺的手。我低下頭,頰邊似有什么滑落,便有什么落在了手背上,發(fā)出“啪嗒”一聲,在這沉暗的空間里分外清晰。
慕尋似是被這“啪嗒”的聲響瞬間定格,凌空已經邁出的步子便再也落不下去。我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摸自己的眼角,觸到的竟然是一片濕涼!
這不可能!我是石頭,是最剛硬不折、無堅不摧的頑石,我兮歸、怎么可能會流淚!
我慌忙抹掉眼角和手背上的水痕,顧不得胸口的劇痛幾乎狼狽地背過身去。啊,對,剛剛有風動來著,一定是風吹落了床幃上的灰塵落盡了本上神的眼睛,一定是這樣!
卻抑制不住從眼眶中奪眶而出的液體,一順一順,方擦開便又再次涌將出來。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得重新躺下來,用被子將整個身子都圍住,開口,聲音卻竟有些哽咽:“慕尋,我想睡了,你肯定也很累,去休息吧!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終是傳來了房門的開合聲。我緊繃著的那口氣一松,整個人也沒了任何自控地力量,便索性自暴自棄地由著那五色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由著自己一抽一抽地哽咽,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再然后,便是一萬年的昏昏沉睡,再次睜開眼意識重歸清明時,那個人已不在。
如今,我站在漫天的瓢潑大雨之中,手里緊緊抱著自己的被子和藥枕,呆呆地望著眼前因打在結界之上如注而下的雨水而變得有些模糊的那扇緊緊閉合的門,竟覺得方才腦中那些蜂擁而至的記憶都不像是真的。
不久前,慕尋在當著瑤池眾仙家的面親口說,他此生除過我再也不會有其他女人。所以,方才,那縷從若槐身上隱隱飄來的屬于芷茵的氣息,也是錯覺吧?慕尋他,是不會拋棄我而選擇那個人妖的吧?
我點點頭,嗯,肯定是這樣,芷茵她已經灰飛煙滅,這是本上神親眼所見,做不了假的?隙ㄊ悄莻人妖想要讓他自己那張?zhí)^陽剛的臉能添些陰柔之美好去勾引我家慕尋才偷偷跑去芷茵房里偷抹了芷茵她的胭脂!他嘴角的血痕也肯定是他為了博得慕尋的同情而故意抽自己耳光抽出來的!沒錯,一定是的!
越想越覺得本上神的推測實在是合情合理,我咬咬牙,一腳踢開腳邊擋道的石子兒,大踏步走到慕尋門口想要伸手去敲門,一挪手時卻發(fā)現(xiàn)兩只手正抱著被子和藥枕,便在心里暗暗念叨:對不住了,我家慕尋寢室的寶貝門門,明天本上神一定會親自把你肚子上沾上的泥腳印一點一點擦干凈的!
念叨完便呼了口氣,抬起腳去踹門,眼看著靴子尖兒就要落在房門上,我眨了眨眼,盯著那兩扇干凈得想讓人蹭上一蹭的桃木門看了看,又將腳放下重新抬起,這次把握好了力道,仿照著敲門的樣子輕輕地在門上點了點:“慕尋,慕尋,開門……”
嗯,俗話說得好,先禮才后兵,本上神要矜持做出大家閨秀的淑女范兒,不能讓慕尋他覺得我太過粗暴。
沒有人應。我又伸腳在門上輕輕點了點:“慕尋慕尋,我是阿歸,開門……”
還是沒有人應。我探頭自一旁的窗戶上瞥了瞥,見屋內燈光明明亮堂得很便鼓了鼓腮幫子,抬起腳加上腳勁去踹門。
這一踹不要緊,房門卻突然從里面被打開了。這個時候我那一腳已經收不回來,電光火石的一瞬,眼前的那人身子往旁側一讓,同時突地探出一只手將我伸出的腳一抓,另一只手往我腰上一攬,于是本上神的身子便被他帶得往后一倒,做出了一個很是經典的動作。
這個動作,據(jù)說同西方世界某個國度的某種叫做“探戈”的一門舞蹈的某個舞姿如假包換。(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