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風(fēng)雪交加,臨近亥時,終是漸漸停息。
因君主大壽,雖是夜深,錦云殿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可除了長廊下那些嫣紅璀璨的宮燈,有幾分華貴之感外,宮內(nèi)的裝飾一派素雅之風(fēng),完全沒有宮中該有的富貴奢華之感。
不知為何,自發(fā)現(xiàn)如玉偷偷跟著她,離鳳梧心中的懼意竟?jié)u漸平復(fù),心安許多。眼下雖是被楚顏一路拽著進來的,仍舊沒忘了環(huán)顧四周,打量著她如今身處的這方宮室。
借著宮燈明亮,鳳梧見這寢殿格局甚好,比之往日在宮里時曾去過的幾處夫人寢殿都要寬敞。室內(nèi)床榻、家私皆用料上乘,但色調(diào)卻并不是皇家慣用的燙金、暗紅,而是一律原木之色,貴而不俗,古樸之中透著淡雅。
“這錦云殿果然非同一般,莫非是他那色鬼老爹的寵妃所居之地?”離鳳梧在心里暗暗猜測,一雙靈動的眸子來回掃視著,面上看著只是在欣賞這宮室的陳設(shè),實則是在尋找如玉的身影。
只可惜,如玉似乎并未跟來。
離鳳梧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忽覺手間一松,卻是楚顏一直緊握著她的手終于松開了,她旋即將手負在身后,又往后退了幾步,刻意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楚顏并未在意她的舉動,只是自顧往前走了兩步,抬袖輕拂起身前的落地紗簾,卻見內(nèi)里顯出一張足有丈余寬的玲瓏雕漆大床,床上整齊地擺放著通紅的龍鳳呈祥錦被,還有一對鴛鴦金線枕,金枕旁擱著一對通體碧綠的玉如意,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
離鳳梧怔愣在原地,直覺該要逃離,卻透過那縷清冷的光,瞧見楚顏的藍眸中有水霧氤氳,眉宇之中流露出她陌生的哀傷。
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要去撫平他眉宇間的哀傷,卻在她抬腳時,聽得他一聲輕嘆。
隨后便是他一貫冷漠的語調(diào),“這里原本是我母親的寢殿,她因生我而死,宮中人都道此處為不祥之地!彼D(zhuǎn)過身去不看她,他只說這宮殿是不祥之地,卻未說他亦被稱為不祥之人。
離鳳梧看著他的背影,這才明白他為何總是再三問她,是否知道錦云殿是什么地方,原來這里不僅他降生之處,更是他母親離世之地,難怪他會那樣失常。
楚顏接下來的話,令離鳳梧逐漸明白了一些事,“母親下葬后,君父便命人封了錦云殿。我原以為這一生再不會有機會踏入這里,沒想到,今夜卻是托了鳳梧的福了。這殿中擺設(shè)與母親在世時,全無二樣,只是這龍鳳呈祥的錦被與鴛鴦?wù)韰s是為了鳳梧準備的!
因他始終背對著她,離鳳梧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能聽出他聲音里充滿了悲傷與落寞。原來他也是個可憐人,一出生就沒了母親的照拂,他在這宮中是如何長大成人的呢?想必一路的艱辛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難怪他的性子這么乖僻,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茨浅亠L(fēng)對他的態(tài)度也能猜出一二,大概他不是什么受寵的公子,不然以他長子的身份再加上如今這樣的年紀,早該立了儲君才是。
離鳳梧回想這半年來,他似乎一直在討楚少風(fēng)的歡心。
從當(dāng)日與紅玉國公子浮生斗琴一事,再到那夜刺客行刺時他不顧自己安危保護楚少風(fēng),再到今夜讓她以一曲《夢吟》引得楚少風(fēng)側(cè)目,又將她送入火坑……
分明步步籌謀,精心計算過。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當(dāng)初在天下居中間接救了她的人,最終卻是連她也一并被算計了進去。
她自始自終不過是他邀寵的一枚棋子罷了。原本還有些同情他的身世,可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不免更同情自己。
如今的狀況,雖不能說是楚顏一手造就,畢竟當(dāng)日是自己非要求著他進麒麟府的,可這半年多來,他確實在明里暗里推波助瀾,才使她陷進了這個巨大的火坑不能自救。
“你母親若在天有靈,看著你這樣為了一己私利,不管他人死活,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從墳?zāi)估锱莱鰜砗煤媒逃?xùn)你這不孝子呢1離鳳梧只覺得他身世可憐,是他的事,如今卻要犧牲她去為他邀寵,心中只是越想越氣,言語間早已顧不得他的哀傷與悲痛。
聞言,他挺拔的脊背微微一顫,緩緩轉(zhuǎn)身,漂亮的眸子里有一閃而過的灰暗,嘴角一扯,毫無感情:“天色已晚,君父估計今夜便會駕臨錦云殿,你且做好準備接駕吧1
說完衣袖一拂,已伸手拽過她的手腕預(yù)備往屏風(fēng)后走去,離鳳梧心下一緊,下意識便不想從他之命,于是抬手拽著屏風(fēng)的邊緣,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想要掙脫。
直搖的那六尺高的屏風(fēng)搖晃不止,她卻依舊沒有成功。
身旁的楚顏不過稍一用力,她整個身子已朝他歪去。
大約楚顏也沒想到她會那樣用力掰著屏風(fēng),他這一用力拽她,自然也沒想到她整個人的力量突然壓在他的身上。
她身子雖然不重,卻著實有些突然,楚顏不及反應(yīng),腳下已然一個趔趄,人便往后倒去。離鳳梧慌亂之中緊緊揪著他的衣襟,靜謐的宮室中,只聽見“咔嚓”一聲,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前襟紐扣,儼然被她這大力一扯,悉數(shù)都落在了她的手中。
一聲悶哼再加一聲尖叫過后,這二人便以極其曖昧的姿勢摔倒在地。鳳梧衣衫不整,整張臉都陷在他厚實的胸膛之間。
楚顏后背撞得生痛,一時無法移動,只好任由離鳳梧這樣堂而皇之的埋首在他的胸間,半晌沒有動彈。
離鳳梧撞的頭腦發(fā)暈,只隱隱覺得自己臉部所觸,似乎溫暖舒適,且有一股暗香幽沁,隱隱傳來,竟令她一時昏眩,猛然想起那夜余音閣院子里的一覽芳華,雪梅幽香。
須臾,楚顏終于抬手,輕覆在她的背上,語調(diào)有些急促:“起來吧,夜已深,君父隨時會來。若瞧見你我這般情景,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