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走完，二人返至廟門前，廟門仍有士兵把守，見是陳羲到來紛紛讓路。二人未及上前，廟門卻忽地開了，一名巫師自廟內(nèi)走了出來，行色匆匆，就要與陳端二人插身而過——
陳羲連忙喊住他：“漣濯！”
漣濯一抬頭，回過神來見是陳羲，急忙行了個禮道：“中尉大人，請恕在下無禮——在下急于給廟主送奏折，先行告退�！�
言畢，他轉(zhuǎn)身欲走，端木圭攔住了他：“敢問是甚么奏折？”
“姑娘請讓開——”漣濯越發(fā)急了。
陳羲也攔道：“漣濯莫急，等會我騎馬送你去見楚廟主——眼下有事相問：方才你言道，楚廟主已出門？”
漣濯見狀，只好回答道：“是，廟主已進宮面圣，準備告知天子，他要辭去太一神廟廟主之位。”
陳羲與端木圭對望一眼，陳羲又問道：“就是因神像失竊一事，引咎辭去？”
漣濯點頭，嘆氣道：“中尉也知，陛下對此事極為著緊，除卻下旨要尋回神像，又下旨責(zé)問神廟一干人等。廟主自覺失職，甚是自責(zé)。他用盡一切方法，占卜也罷扶乩也罷，都問不出神像所在之處；派出巫師和士兵，也未發(fā)現(xiàn)神像蹤影。昨晚他考慮良久，對我們殿上十位說道：神像失竊他難辭其咎，所以決意辭去廟主之位，還寫了一份奏折準備上呈陛下。方才廟主出門后，我發(fā)現(xiàn)奏折還在他房間，遂追了出來——”
端木圭打量著他，插話道：“即使不拿奏折，楚廟主亦能在天子面前陳訴清楚，你又何必緊張至此？”
漣濯一愣，看了看緊捏在手中、沾上汗跡的竹簡，吶吶道：“確實如此。。。。。。我，我太著緊了。”
陳羲察言觀色，道：“神廟戒嚴，你們一直緊繃著少有休息，也難怪會忽地失慌。”
漣濯搖搖頭，苦笑道：“讓中尉見笑了�！葘懥俗嗾�，還是上呈為好，我——”
端木圭再次插話道：“漣濯是殿上十位之一，出事之時，當真沒發(fā)現(xiàn)一點蹺蹊？”
漣濯看著她，臉色忽地有點發(fā)白。他轉(zhuǎn)頭問陳羲：“中尉大人，這位姑娘是？”
陳羲有意含糊其詞：“她是平云門下，論輩分應(yīng)是楚廟主之師侄，今日特意前來拜訪楚廟主�！�
頓了頓，他又道：“聽聞神廟出事，出自同門之情，她難免出言相問�！�
漣濯應(yīng)了聲：“原來如此”，卻禁不住多看她幾眼，臉色雖緩了下來，懷疑戒備之心仍在：“我也是平云門門下——但是姑娘，具體情況，等廟主回來你可以直接問他�！�
端木圭淡淡一笑，道：“緊張至此，莫非漣濯曾看到甚么？”
漣濯臉色微變，強自鎮(zhèn)靜道：“非也——兩位如要入廟，直入就是，我要去送奏折。”
言畢，漣濯又再轉(zhuǎn)身，陳羲正欲出言，端木圭在他身后閑閑說道：“漣濯莫非不想知道神像在何處？”
漣濯一下站定，既驚愕，又不太相信地看著她：“姑娘知道神像在何處？”
端木圭眼里閃過一絲慧黠，道：“只要漣濯陪我倆在神廟內(nèi)轉(zhuǎn)一圈，并能確認神像失竊其中一些疑點，我就能告訴你神像在何處�！�
漣濯不禁定定看著她，見她似尤帶稚氣，雙目卻是清亮無比，恍若五更夜里幽幽的寒星；幽黑流轉(zhuǎn)間卻隱隱閃過一絲銳利。。。。。。
心里一道靈光閃過，他忽地醒悟過來：“姑娘可是姓端木？”
端木圭點頭，淡淡應(yīng)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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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尤回到太一神廟，已是一個時辰之后。
剛進廟口，就有巫師上前稟道：“陳中尉和一位姑娘在正東樓（就是楚尤住處）待客處，一直在等廟主，并說有要事要和廟主商量�！�
姑娘？
莫非是她？
沒想到她當真來了啊。。。。。。
楚尤神色如常，仍是淡淡地：“噢，我這就過去�？捎腥伺阒@兩位客人？”
“漣濯一直陪著�！�
楚尤點點頭，直接往正東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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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待客廂房內(nèi)，楚尤對陳羲施禮后，目光落在端木圭身上：“這位，想必就是師兄的高徒端木姑娘了�！�
端木圭笑笑，對他行了一禮，道：“中尉大人和漣濯尚未介紹我，師叔怎會知曉？”
楚尤道：“并不難猜：陳中尉只會為公事前來神廟，今日卻忽然跟了位姑娘，看你相貌打扮絕非奴婢，與中尉亦不似兄妹，必然同為破案而來；又素聞陳中尉和靈星祠祠主端木有來往，不時一起破解鬼神難事——所以你只能是端木，而非她人。”
頓了頓，他感嘆道：“只是沒想到，能擒殺窮奇的端木竟是如此年輕，當真后生可畏。。。。。”
如此年輕，卻有如此深厚可怕的法力。。。。。。
端木圭知他弦外之意，不著痕跡應(yīng)道：“師叔既知端木來意，端木也就冒犯得罪了——因想要幫師叔一點忙，所以也和中尉一切調(diào)查此案，直到方才，已有頭緒�！�
楚尤眉頭不經(jīng)意一跳，隨即又淡淡道：“噢？莫非你已查出神像在何處？”
端木圭清瞳流深，道：“在說神像之前，可否問師叔一事？”
“問�！�
“師叔已向陛下辭去廟主一職？”
楚尤點點頭。
端木圭眼里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解，慢慢道：“既如此，我直接說調(diào)查所獲�！�
莫名地，氣氛一下變得凝重。
“首先，先確認是誰造成神像失竊。偷神像者，到底是人，是精怪，還是神？”
“是神所為可以頭一個排除。神將神像隱藏。。。。。。聽來就可笑�！睗i濯插話道。
楚尤點頭。
端木圭繼續(xù)說道：“接下來說精怪。神像失竊時刮入正殿的怪風(fēng)，結(jié)界被沖破，不留一絲痕跡。。。。。。的確像是精怪所為。若是精怪作案，要先判斷它又來自何方？神廟內(nèi)還是神廟外？”
“漣濯方才肯定地說道，神廟凈地，內(nèi)里絕不可能滋生精怪。而我和中尉在神廟外圍轉(zhuǎn)了一圈，又在正殿外面走了一遭，可以確定的是，妖魅精怪絕難侵入神廟，更別提能進入正殿。”
“結(jié)界已重新設(shè)過。。。。。。并不能為準。。。。。�！睗i濯小聲說道，忽地又想起甚么，禁口不言。
端木圭并不理會：“既然精怪不能入神廟，當然不能盜走神像。此時，據(jù)師叔所言，尚有一種可能性：神像附有魂靈。師叔知道神像的來歷，也因此知神像與其雕刻匠人王耳之羈絆。并且他說道，自己與前任廟主都親眼目睹，在更深人靜之時神像會流淚眨眼。如此說來，神像也可能因內(nèi)有魂靈，自己潛匿消失�！�
“然而，我通過招魂呼喚，發(fā)現(xiàn)王耳魂靈早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無可尋；甚至也召喚不到附身于神像的魂魄。”
“所以，神像并未附有魂靈，并不能自行潛藏。再者，神像也不可能掙脫神廟以及神位雙重約束，自行離去�！�
“那為何——”
端木圭作了個手勢止住漣濯說下去，道：“我知你所問，請聽我說完，自有解答——最后，剩下人為。”
陳羲望向楚尤，見楚尤仍如石像般一動不動，他的眼神不由越發(fā)深沉；遂轉(zhuǎn)過頭去，對端木圭投以示意的一瞥。
端木圭見了，只略一點頭，又道：“神像高一丈二，重愈百斤，搬運極為困難。若是人為，著實難以不留痕跡。據(jù)陳中尉和宋上士，和神廟內(nèi)戍組巫師搜查可以斷定，神像失竊前后，并無竊賊潛入神廟，也無竊賊藏在神廟不出�！�
“不是神所為，不是精怪所為，不是神像自己作怪，也不是竊賊從外入神廟所為，那就只剩一個可能——是神廟內(nèi)的人，是巫師所為！”
一時間，一片死寂，四人皆啞然無聲。
暗自砰砰心跳，卻越發(fā)急促。。。。。。
半響后，楚尤開口打破沉默，聲音暗�。骸坝泻巫C據(jù)？”
“漣濯對我和中尉說了兩件事，”端木圭不緊不慢說道：“第一，漣濯自入平云門學(xué)法后，就對鬼神甚有靈感。神像失竊時，他卻感受不到任何妖氣，也感受不到任何鬼怪的氣息，所以我斷定，并非精怪所為；第二，他將鎮(zhèn)壇之箱推上車推至正東樓時，感覺很是沉重，隱約間喘不過氣來�！�
“鎮(zhèn)壇之箱一向沉重，不足為奇。但若不是精怪所為，結(jié)界怎會破？”楚尤問道。
“對，鎮(zhèn)壇之箱確是要沉重，但一向緊鎖不開，但陳中尉發(fā)現(xiàn)，鎖曾被開啟，請問廟主又如何解釋？——至于結(jié)界被破，后面我再作解釋�！�
楚尤看向陳羲，陳羲點頭：“鎖孔處掉了一塊鐵銹，向孔里摸入是平滑的�！�
“當時中尉沒和我說。。。。。�！�
“當時，我只當搬運時磕碰所致。今日聽到漣濯說箱子沉重，我才又想起來，發(fā)現(xiàn)不對：鎖已經(jīng)多年不開，銹跡斑斑；即使鎖孔處鐵銹被磕碰往外掉落，孔內(nèi)也應(yīng)有銹跡，絕不可能平滑�！标愻说�。
“多年不開的鎖，居然往外掉掉銹而且孔內(nèi)平滑，這意味著孔內(nèi)銹跡曾被挫平，意味著鎖在近日內(nèi)曾被開啟�！倍四竟缪a充道。
一向木無表情的楚尤忽地笑了：“你是說，箱子曾被開啟，神像就在箱內(nèi)？”
端木圭直視楚尤，點了點頭。
“你可知，那箱長寬高幾何，而神像長寬高又幾何？”楚尤嘴角越發(fā)上揚，眼里卻無一絲笑意，令人難以捉摸。
“對不懂巫法的人而言，當然不可能將神像放入那箱內(nèi)；但對巫師而言，將神像縮小并無難事�！倍四竟绲溃骸坝绕涫菍μ簧駨R內(nèi)千里挑一的巫師而言，更是小菜一碟�！�
楚尤斂了笑，道：“莫非你想說，有名巫師藏在正殿，在殿內(nèi)還有十一位巫師、眾目睽睽之下，將神像縮小并放入箱內(nèi)？”他冷哼一聲：“可笑至極！”
“對！正是如此！”端木圭一口應(yīng)道：“他的確是在眾目睽睽下，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和察覺，并順利將神像盜走的！”
“不可能！”漣濯脫口而出：“若巫師所為，定要念咒施法，定會引起我等察覺！不可能不被懷疑啊！”
“是啊，但他是光明正大念咒、施法的，卻沒人看出來�！倍四竟绲f道，望向案幾上一尊小石像，停下不語。
漣濯看了看石像，又看著端木圭，正欲開口催促，端木圭忽道：“不見——石像消失了�！�
話音剛落，案幾上的小石像倏地消失不見。
看著空無一物的案幾，漣濯掌心里捏出一把冷汗。
“當時，偷盜者就是如此讓神像消失的,”端木圭看著楚尤，一字一頓說道：“說“不見”那人，就是偷盜者——我說得對么，師叔。”
一時間，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尤身上。
“自聽陳中尉講述案情，我就覺得有一處很奇怪：就是那句“不見”。今日再讓漣濯將當時情形重述一遍，發(fā)現(xiàn)很有趣的一點：在怪風(fēng)刮入后、在師叔您說“神像不見”前，殿前十位都因怪風(fēng)而合上眼，都沒看到神像消失的“那一刻”！換言之，您是唯一一個看到神像消失，隨后說出“莫非就在黑暗恢復(fù)到光明的那一瞬間，太一神像消失？”此句，并誤導(dǎo)了所有人！實際上，神像是在您說完“不見”后，消失無形的！”
頓了頓，端木圭又繼續(xù)說道：“而且正是為了確保殿上十位看不出您在念咒，您故意在晚禮參拜時，悄聲暗祝召喚來沖破結(jié)界的怪風(fēng)，一下就將所有人的眼都閉上了！”
結(jié)界。。。。。。居然是楚尤自己破的？
漣濯正欲張口，又合上。
楚尤神色淡然，手指向案幾：“若如你所言，神像只是暫時潛形“不見”，為何隨后我施法欲，沒顯出神像痕跡？”
端木圭道一聲“失禮”后，直接跳到案幾上，重復(fù)楚尤當時的舉動，在上面走一圈，在中間站定，道：“現(xiàn)出神像痕跡�！�
案幾上空白依舊，一無反應(yīng)。
“神像既在原處，又怎會有痕跡現(xiàn)出？”端木圭解釋道。
“不對。。。。。。若神像留在原處，其實潛形了隨后我們也定能發(fā)現(xiàn)，又怎說是到了箱子里？”漣濯終于出聲詰問道。
端木圭身一側(cè)，背向他們，就要從案幾另一面下去，只見她左腳有意向前一踢，幅度很小，從她身后根本看不到左腳有此一動，然后直接跳下。
案幾另一面，陳羲早就放了一個箱子，箱口大開，端木圭落地后，一拂袖，箱子隨之關(guān)合。
漣濯背后已全是冷汗。
“當我在案幾走了一圈時，正是施法將神像縮小，變輕，然后一腳將石像踢入箱中。箱子又被神壇擋著，”端木圭不緊不慢說道：“看不出有何異樣對么。有時候巫法說穿了，就是一些掩人耳目的手段和假象。”
陳羲忽道：“我還有疑問：鎮(zhèn)壇之箱是何時打開的？”
端木圭淡淡道：“聽說師叔有個習(xí)慣，朝禮和晚禮前屏退所有人，先獨自在正殿呆上一會，再讓十位上殿，可有此事？”
“。。。。。。”楚尤沉默依舊。（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