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之死
西京長安原比東都洛陽壯麗得多,城高三丈五尺,占地九百七十三頃,而城內(nèi)幾乎沒有百姓的民居,完全被未央宮、長樂宮、明光宮、北宮、桂宮五座巨大的宮殿充實,而城側(cè)尚有一座建章宮。整個京兆之地,還有甘泉宮、洪崖宮、望夷宮、承光宮、儲元宮等大小離宮達一百五十多座。
可惜這么大的一片建筑群,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
昔日綠林軍打破長安城、火焚未央宮,新朝皇帝王莽在漸臺喪命。更始帝劉玄縱情聲色不理政務,使得王匡、張卬等奸臣胡作非為,終于引來赤眉軍搶奪關(guān)中。赤眉統(tǒng)帥樊崇一把火燒了長安城,挖掘帝王墳墓攜寶西進,繼而又被獨霸雍涼之地的隗囂擊回。
從此赤眉與綠林在三輔反復交惡、纏斗不休,把花團錦簇的關(guān)中之地禍害得民生凋敝一片凄涼,將所有的樓臺殿宇都毀成了朽木瓦礫,直到光武帝劉秀將他們?nèi)肯麥。但因為破壞巨大,百姓疾苦,劉秀無力再修復西京長安,便在河南洛陽扎下了帝王之根。
可大漢在河南傳了十二帝之后,逆臣董卓又一把火將洛陽也燒了,朝廷省署完全倉促遷回長安。雖然天子大臣都來了,但西京宮殿大半仍舊荒涼不堪,小皇帝劉協(xié)只有落腳在草草翻修的未央宮中。
相傳,未央宮是開國丞相蕭何營建的,高祖劉邦得勝而歸,見到未央宮巍峨華麗,不亞于秦之咸陽宮,當即大怒,喝問道:“天下兇兇,勞苦數(shù)歲,成敗未可知,是何宮室過度也?”蕭何豈是一般的聰明,馬上應對道:“非令壯麗無以量威,且無令后世有以加也!笨删褪鞘捄慰谥羞@座“后世無加”的未央宮,現(xiàn)在卻顯得格外滑稽,董卓用隴右的木材勉強支撐了坍塌的殿堂,拆了武帝劉徹在杜陵的行宮,用那里的磚瓦修補長安的宮墻殿頂,遠遠望去有新有舊有好有破,就像是一件縫上漂亮補丁的破衣裳。
其實并非沒有財力修葺皇宮,從洛陽遷來的珍寶堆積如山,卻盡皆流入董卓個人之手。他逼迫百姓在郿縣為他修建了一座城堡,堂而皇之號為“萬歲塢”,其城墻高達七丈,里面安置著他的家小和從洛陽搶奪來的財寶美女,單單貯藏的糧食就足夠吃上三十年!
在朝中他自任太師,號稱“尚父”,乘皇帝所坐的青蓋金華車,隨身有呂布帶領親兵貼身保護。弟弟董旻被任命為左將軍,封鄠侯;侄子董璜一人身兼侍中與中軍校尉兩個要職;孫女董白兒尚未及笄就被封為渭陽君;還在懷抱的幼子也被封侯。他以莫須有之罪害死了當年平定羌亂的太尉張溫,他親自囚禁害死了名臣荀爽與何颙,他把兒子跟隨袁紹起兵的崔烈身纏鎖鏈關(guān)在天牢,他把涼州名將皇甫規(guī)的遺孀綁縛車輪下亂棍打死……大漢的西都長安已經(jīng)成了董卓的監(jiān)獄,皇帝與百官就被監(jiān)禁在這破敗的城池之中。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丁巳日,這一天的朝會與平常不太一樣。因為數(shù)日前,十二歲的小皇帝劉協(xié)感染風寒,今天才剛剛康復,所以特意召集朝會,讓群臣上殿致賀。
太尉馬日磾、司徒王允、司空淳于嘉率領文武百官列立殿前,黃門侍郎已經(jīng)將小皇帝攙扶到了御座上,但是大家仍然不吭一聲。因為誰都知道,真正要等候的主角是董卓。缺了他的朝會,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有不少官員已經(jīng)開始瑟瑟發(fā)抖,暗暗思索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猜想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董卓撒野示威的對象。未央宮前殿一片死寂,只有微風嗚嗚卷著破敗的塵埃,從大臣的袍帶間拂過……
就在這個時候,轟隆隆的車輦聲打破了沉默,太師董卓來了。
董卓乘坐的馬車已與天子無異,駟馬駕轅,金華青蓋,瓜畫兩幡,被人稱為“竿摩車”。他乘著這駕奢華的馬車自老巢郿塢出來,一路上皆是陳兵夾道,左騎右步屯衛(wèi)周匝,義子呂布率領親隨捍衛(wèi)前后。百官見董卓來了,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盡皆跪倒在地,各自摳著磚縫排遣著恐懼。但是,一陣異乎尋常的喧鬧聲忽然打亂了大家的思緒。
原來車駕剛剛進入北掖門,董卓還在車上作威作福,突然有一個守門衛(wèi)士高舉畫戟刺向了他!
董卓不愧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廝殺漢,影影綽綽見一桿戟尖奔面門而來,情知有變,趕緊挺著大肚子往后仰倒。大戟直刺走空,隨即往下壓來,正戳到董卓的胸口上。
董卓殺人無數(shù),自然曉得防備暗算,朝服里面套了一件厚厚的鐵甲,這一戟刺他不到,但伸出的戟枝子還是劃傷了他的左臂。董卓一驚之下冠戴脫落,眼瞅著第二戟又要襲來,車輦之上根本躲避不開,也顧不得臉面好看了,龐大的身軀一骨碌,自車右邊滾了下去。
董卓跌下車的那一瞬間,腦海里尚未感到害怕,他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兵對他心懷怨恨;蛟S是自己殺了他的父母,或許搶了他的妻兒,殺人放火干得多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扶著車輪爬起來,以為這個時候那個刺殺之人應該已被身邊的侍衛(wèi)亂刀分尸了。哪知身邊的護衛(wèi)竟誰也沒有動手;再看掖門處,十幾個守門侍衛(wèi)一齊舉戟將自己的部下阻擋在了外面;那個舉戟行刺的人二目凝視著他,雖然化裝成守門侍衛(wèi),但他還是認了出來,是騎都尉李肅!
堂堂騎都尉化裝為兵丁埋伏掖門,這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事了。一股恐怖感即刻涌到董卓心頭,他轉(zhuǎn)身大呼:“我兒奉先救我!”
呂布此刻就默默站在他身后,金甲盔袍穿戴威嚴,右手攥寒光閃閃的方天畫戟,而左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份詔書。他那雙俊美的藍隱隱的眼睛此刻正迸發(fā)著殺機,冷笑道:“奉皇帝詔令,討伐賊臣!”
董卓尚未弄清發(fā)生了什么,就感到脖子一涼,方天畫戟已經(jīng)刺進了他的咽喉。他那張兇惡的面孔變得更加猙獰扭曲,一臉橫肉不住地顫抖,花白胡須已被自己的鮮血染紅,兩只眼睛瞪得快要流出來了。在戟尖子拔出的那一剎那,他胖乎乎的身子扭動著轉(zhuǎn)了一圈,似乎是故意要環(huán)視四面仇恨的目光,隨著脖頸噴出的血液畫出圓弧,他仰面朝天挺著他的大肚子、帶著他填不滿的欲望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兩只布滿血絲的大眼睛始終驚愕地望著天空……
“太師!”董卓的親信主簿田儀立刻撲在他尸體上。
“你閃開!”李肅一腳踢開瘦弱的田儀,手起劍落,已將董卓胖嘟嘟的人頭割了下來。
田儀深受董卓之恩,此刻怒不可遏,也不打算再活下去了,手指呂布罵道:“庸狗膽敢如此!忘恩負義!你這個無恥小……”
“撲哧!”——還不等他罵完,呂布一挺方天畫戟又已插入了田儀的胸口。他手腕一使勁,未費吹灰之力就將田儀的尸身挑起,用力朝掖門外一甩:“袒護董賊就是此等下場!”
一具噴著血的尸體拋落在人群中,那些還在試圖往里闖的董卓親隨馬上四散閃開,一個個不知所措,瞪眼瞅著可怖的巨變。李肅高舉人頭喝道:“奉詔誅賊,余者不問!”稀里嘩啦……武士們拋下了兵器跪倒在地請求饒恕,一場刺殺行動圓滿收場。
那些跪在殿階上的官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事情就發(fā)生在面前。沉默了好久,才有一個人起身喊道:“董卓老賊死了!我大漢得救啦!”
嘩……所有的大臣都歡呼著蹦了起來,這會兒也管不了漢官的威儀了,將手中笏板拋向天空,連朝服都扯了,相互擁抱而泣,聲震未央宮大殿。呂布手刃董卓志得意滿,面帶微笑邁著輕快的步伐,躲著從天而降的牙笏來到殿階前,單膝跪倒,朗聲道:“在下回稟王公,首惡已除!”此次刺殺行動的三位謀劃者司徒王允、司隸校尉黃琬、仆射士孫瑞已經(jīng)站到了殿門前。
王允長出了一口氣,刻板的臉上卻未顯出絲毫松懈,只道:“騎都尉呂布,你誅賊有功,朝廷晉封你為奮武將軍、假節(jié)、儀同三司,加溫侯,以后你與我們共議朝政!”
剎那間,呂布驚呆了。他雖然兩易其主、費盡心思往上爬,但從沒設想過,自己能升到假節(jié)的位置上。呂布被突如其來的榮譽打懵了,幾乎已經(jīng)忘卻,此次刺殺背后有著見不得人的動機。
呂布身為董卓的義子,自然可以隨時進入董卓的府邸,天長日久竟然把董卓的小妾勾搭到了床上。偷情的快感和對董卓的忌憚,兩種情感同時煎熬著呂布,這使得他對董卓日漸疏遠,俗話說“賭近偷,淫近殺”,疏遠變成恐懼,恐懼再變成憤恨。
董卓不太明白,為什么呂布對他日漸傲慢起來了呢?或許賞賜幾個美女就可以安穩(wěn)呂布的心,但董卓卻錯誤地把他這種不安表現(xiàn)看成了居功自傲。絕對強勢的董卓絕不允許有人在他面前挺腰桿,要以嚴厲的態(tài)度把他的氣焰壓制下去。董卓愈加嚴厲苛刻地對待呂布,有一次甚至險些用戟投向呂布,這更增加了呂布的恐慌。就在這個時候,王允突然以一個并州同鄉(xiāng)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呂布眼前,一個刺殺計劃應運而生……
事情雖然干得很漂亮,但王允對于這個“弒父”之人給予這么高的賞賜,士孫瑞、黃琬都感到有些詫異,但他們沒有說話,拋下沾沾自喜的呂布,隨王允進殿面君。此刻大殿里也頗為熱鬧,太尉馬日磾、司空淳于嘉、左中郎將蔡邕等老臣皆已在君前道賀。王允趕緊跪倒在地:“臣等為誅逆臣,假言主上染疾,有失人臣之義,實在是罪過!
歷經(jīng)磨難的孩子成熟得早,劉協(xié)即便在此刻,依然端端正正保持著天子尊嚴,這與十二歲的年紀頗為不符。他緩緩抬手,用稚氣的聲音安撫道:“王公有功無過,不必多禮。朕命你總錄尚書之事,處置當前之勢。其他列位大臣之功以后再議!
“謝陛下。”
司隸校尉黃琬又奏道:“臣請捉拿董賊同黨治罪。”
“今首逆已除,余者酌情而論。朕年紀尚小,還賴諸位愛卿共預朝政安定大局……”說到這兒劉協(xié)揉了揉腦袋,露出一絲稚氣,“就這樣吧,散朝。”言罷離位起身,任黃門侍郎低身攙扶著他回轉(zhuǎn)后宮,走到后殿門口時才終于抑制不住小孩子的天性,蹦蹦跳跳甩著袖子去了。
幾位老臣恭送皇帝回宮,等他走了才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欣慰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在他們看來,皇帝雖小但聰穎非凡,只要董卓一死就可以恢復舊日山河,皇帝的詔書名正言順地傳達到關(guān)東,天下就能夠簡簡單單地安定下來。
突然,左中郎將蔡邕嘆息了一聲:“董卓本來可為良將,淪落到今天這一步,實在可惜了……”
此言一出可惹了禍,王允刀子一般的眼光馬上掃了過來。蔡邕當年因宦官王甫陷害被流放朔方,后逢大赦,不愿再為官便逃亡回家。董卓專政后,硬是逼他進京為官。他入朝后頗受其禮遇,三日之間,周歷三臺,現(xiàn)在官至左中郎將。今天蔡邕見董卓頃刻喪命,雖然恨他作惡無數(shù),但還是感念他對自己的禮遇,故而不知不覺感嘆了一聲。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錯了,趕緊趨身謝罪道:“下官曾受董卓恩惠,因此無意中嘆息一語!
“無意?”王允刻板的面孔微微抽動,“董卓國之大賊,幾傾漢室。君為王臣,所宜同忿,而懷其私遇,以忘大節(jié)!今天誅有罪,而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
“在下不敢,王公明鑒!辈嚏咧朗虑轸[大了,趕緊跪倒磕頭。
王允不容他多說:“來人啦,把他關(guān)進天牢,來日按董卓同黨一并處死!钡顑(nèi)外的武士早就受命與王允討賊,此刻聞聽命令,毫不猶豫就扯住蔡邕往外拖。
蔡邕一邊掙扎一邊喊嚷:“王公且慢!邕受賊恩惠死不足惜,然東觀之史未成。但乞黥首刖足,容在下續(xù)成國史以報皇恩!彼跂|觀與馬日磾?shù)热死m(xù)寫《東觀漢紀》,董卓火燒洛陽遷都之事,蔡邕對軍兵說破了嘴唇才把東觀中未完成的書稿帶了過來。現(xiàn)在王允要殺他,他所想到的唯一遺憾就是國史。
王允充耳不聞,像一座鐵人般立在那里,眼看武士拖走蔡邕,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太尉馬日磾年齡最長,早就看著不公,顫抖著白胡子勸解道:“子師,你又何必如此偏激呢。蔡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xù)成后史,為一代大典。況且他忠孝素著,而所犯不過是失言小過,誅之豈不有失朝廷人望?”
“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于后世。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zhí)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圣德,復使吾黨蒙其訕議。”王允言罷望了一眼馬日磾,七十多歲的老頭拄著手杖,失望地看著他,王允連忙搶步上前親手攙住,嘆了口氣道,“馬公息怒,您老且聽我一言。我何嘗不知蔡伯喈才華橫溢當世少有,但下令殺之實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馬日磾悻悻推開他的手,“難道你怕他在國史中說你的壞話嗎?”
“唉……我王允豈是懼怕訕謗之人?”王允拱手道,“自喪亂以來,人倫大易忠孝不存,節(jié)義耿介衰而浮華諂媚盛。蔡伯喈逃官避世,此乃無信;出仕董卓,此乃無節(jié);卓死哀嘆,此又無識。今殺一蔡邕以正世人風氣,不可恃
才而附奸黨,此亦為矯枉過正之意。”
雖然聽了他這一番解釋,馬日磾還是嘆息不已,轉(zhuǎn)身拄著拐杖篤篤而去。
這時呂布興奮地躥了進來:“啟稟王公,徐榮與胡軫謁闕投誠。”
“好!”王允這才露出點笑模樣,“只要他們不率部鬧事,準許他二人進入長安,官職暫且不更!
“但是樊稠一部跑了!眳尾加盅a充道。
“跑了?”王允的眉毛又挑了起來,“這些涼州人為虎作倀也就罷了,如今董賊已死他們還要鬧下去,其心當誅!”
淳于嘉就站在王允身邊,此人年齡不小資歷平平,本是無緣三公的,卻因為是涼州籍貫而硬被董卓拉出來充了司空。
剛才眼睜睜瞧著蔡邕被拖出去,這會兒又見他們口口聲聲商議處置老家來的將領,淳于嘉嚇得趕緊避嫌,慌慌張張向王允作揖道:“老朽目睹董卓受戮甚覺暢快,然年邁體衰頗感疲乏了,懇請退下安歇,此間事務多多偏勞王公處置!
“天子已退,淳于公請自便吧!蓖踉蕦λ故呛芸蜌狻4居诩稳缏劥笊,匆匆忙忙出殿而去。
待他出去,王允又嚴肅起來:“涼州諸部的問題暫且不要議了。”
呂布見他變色,生恐他一氣之下再逼反涼州諸部,趕緊建議道:“王公,今京兆、弘農(nóng)尚有牛輔、張濟、董越等部,不如赦免其罪以安其心。”
“他們本來無罪又談何赦免?”王允出言驚人,“此輩無罪,從其主耳。今若因其惡逆而特赦之,反使其自疑,非安定之道也,大可不必言赦!”
他究竟是真的認為他們無罪,還是想全部鏟除他們?呂布心里沒底了,試探道:“倘若涼州部造反,如何處置?”
“倒也不難,到時候叫徐榮、胡軫領兵敵對,叫這些涼州人自相殘殺吧!蓖踉誓眵桌湫,“其實我看最好的辦法就是叫他們遣散兵馬,各自還鄉(xiāng),咱們先請關(guān)東諸公前來,以后再處置他們!
連殺人不眨眼的呂布都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王子師心機忒狠了!
士孫瑞覺得王允這些決定都太偏激了,毫無回轉(zhuǎn)的余地,在一旁建議道:“涼州人素憚袁氏而畏關(guān)東。今若一旦解兵,則必人人自!,F(xiàn)有涼州名將皇甫嵩在朝,可拜他為車騎將軍,就近統(tǒng)領涼州之眾,使留駐陜縣的董卓舊部安定下來,再與關(guān)東通謀,以觀其變。”
“不然。關(guān)東舉義兵者,皆為我等一心。今若距險屯陜,雖安涼州,而疑關(guān)東之心,甚不可也!蓖踉蕦尾嫉,“奉先,你去辦吧,先接管了徐榮、胡軫的兵馬再說!
“諾!眳尾碱I命而去。
士孫瑞見王允如此剛愎自用,不循權(quán)宜之計,心中頗感不快,但還是軟言提醒道:“你不請自定給了呂布這么大的官,這個人可靠嗎?”
呂布此番刺殺董卓其實并非為了天下大義,而是因為他私通董卓小妾險些被殺才心懷怨恨。前番為了功名富貴手刃舊主丁原,這一次又殺了自己義父,這樣的居心實在是不能叫人放心。
王允點點頭道:“我也知呂布不能深信,但關(guān)中未穩(wěn),還需靠他手中的并州軍對抗涼州軍呢!等關(guān)東諸君到了,再作理會吧!闭f著王允走到殿門口,眼望著歡呼雀躍的百官。
士孫瑞憂心忡忡道:“我現(xiàn)在最擔心的不是咱們這邊,而是關(guān)東的情況;释䦃檰嗜藗愂С,他們真的還肯來西京勤王嗎?朝廷恐怕早已經(jīng)被他們遺忘了吧!
王允心里也知道輕重,但是什么也沒有說。為了向關(guān)東諸君表示坦誠,他不惜放棄招安涼州部,置長安于險地。付出這么大的代價究竟能不能使大家承認這個破敗的朝廷呢?他面向東方望眼欲穿,盼著袁紹、袁術(shù)、劉表、曹操他們快快前來……
天賜良機
就在長安君臣憧憬著關(guān)東諸君來共商國是的時候,大漢王朝的東部發(fā)生了什么王允卻一點兒都不知道。
公孫瓚與袁術(shù)結(jié)盟后,在迎擊青州黃巾的戰(zhàn)爭中收獲頗豐,那些黃巾軍掠奪的財物轉(zhuǎn)而落到了他手中,更在黃河岸邊俘獲七萬之眾,大部分都充入到他的軍隊中,既而殺過黃河占領了青州的大部分地區(qū)。在中原豫州,周面對孫堅進攻漸漸不支,只得放棄豫州,逃亡揚州依附兄長。而先前的激戰(zhàn)中,公孫瓚的弟弟公孫越卻死在了周的流矢之下,這一事件給了公孫瓚討伐袁紹的口實。
袁紹頓時陷入了空前的壓力,一方面公孫瓚已經(jīng)擴張到了青州對其形成包圍之勢;另一方面南路的豫州失手,袁術(shù)隨時都可能殺到他身后,而兗州的第二道屏障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還有冀州境內(nèi)的黑山軍、黃巾軍,以及那位董卓任命的冀州牧壺壽還在時不時地騷擾他。
公孫越死后,為了緩解各方面的壓力,袁紹不得不向公孫瓚低頭,將原先的大本營渤?ぷ屌c了公孫瓚的另一個弟弟公孫范。
哪知公孫范得到渤?ひ院螅R上翻臉,向兄長建議立刻攻打袁紹。公孫瓚狂性大發(fā),竟私自任命部下嚴綱為冀州刺史、單經(jīng)為兗州刺史、田楷為青州刺史,發(fā)布檄文扣給袁紹“造為亂根”、“背上不忠”、“不仁不孝”、“矯命詔恩”等十大罪狀,率兵向南挑釁。
幸好當時袁術(shù)調(diào)回孫堅,令他攻打荊州劉表掃除后患,使得袁紹暫時解除了后顧之憂。于是,袁紹硬著頭皮與公孫瓚在廣宗縣東北的界橋?qū)?zhàn),雙方互有勝負,死亡數(shù)目過萬……
在如此混戰(zhàn)的情況下,關(guān)東的這些刺史、郡守們,誰還有工夫去搭理遠在長安的小皇帝和西京遺臣們呢?
即便是當初孤軍西進的曹操,此刻也正在撥著自己的小算盤。他與張邈終于擊敗了侵害陳留的黃巾首領眭固,進而又在內(nèi)黃打敗了流竄掠奪的匈奴單于於夫羅。可是就在他們還沒喘過氣來的時候,青州黃巾再度殺入了兗州,這一次的規(guī)模更大,總?cè)藬?shù)達到百萬,殺死了任城相鄭遂,一場新的考驗又出現(xiàn)了。
為了走好下一步,曹操在東郡招兵買馬、收買人心。樂進不負所托,成功拉來一支民兵隊伍,而且又有一個他期盼已久的人帶領人馬投入到他的麾下——曹仁。
當曹仁跪在面前的時候,曹操意識到這個弟弟將會成為繼夏侯惇之后,最重要的一條膀臂。自舉孝廉以來,與曹仁分別已經(jīng)有十八年了,曹操腦海里幾乎完全沒有這位族弟的形象了。
曹仁原本在淮南為吏,自天下荒亂以來,他也暗中糾結(jié)了一千多人,在淮泗之間流動作戰(zhàn),其性質(zhì)實際上就是土匪。他帶著這些人亦善亦惡,今天鏟除豪強殺富濟貧,明天就可能襲取縣城屠戮無辜,總之干的都是些殺人放火的事情。
但曹子孝的相貌與舉止卻一點兒也不兇悍。他身材適中,體態(tài)矯健,面似淡金,五官周正,胡須修飾得頗為仔細,言談話語溫文爾雅,舉止動作穩(wěn)重端莊。任誰見到都只會以為他是一位可親的士人,絕料不到是滿手鮮血的殺人魔頭。
“子孝,你在豫州、揚州之間游擊多年,你觀袁公路其人如何?”
曹仁話說得很得體:“將軍之才遠勝袁公路!
“我沒問你我與他相比怎樣,我是問他是否得淮泗士庶之心?洛陽帝城,南陽帝鄉(xiāng)。當初一起逃出河南的時候,我萬沒意料到他會有今日這般勢力。如今他威震中原,波及荊、揚二州,比之袁紹、公孫瓚氣勢更盛,實是中原第一強敵!闭f到這兒,曹操不禁嘆了口氣。他從未看得起袁術(shù),可是現(xiàn)在他卻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
“南陽一帶戶口雖有百萬,無奈袁術(shù)奢淫肆欲,征斂無度,實不得人心。能有今天這般勢力,靠的全是孫堅替他征戰(zhàn)。他本人但坐南陽揮霍,抱著傳國玉璽,整天想的是謀朝篡位的勾當,如此野心曝天之人,除了孫堅那一介莽夫,誰敢保他?”
“他想當皇帝,這太不現(xiàn)實!辈懿俳舆^了話茬,“劉氏樹厚恩于天下,豈能一朝盡棄?高潔之士絕不能相隨!
“不錯!”曹仁點點頭,“陽夏何夔乃淮之名士,袁術(shù)征辟不至,他便強行將何夔扣留,還有劉伯安之子劉和也是這樣。最近我聽說他又想請昔日沛相陳珪出山保他,人家不肯來,他竟派人挾持了陳珪的兒子陳應!
“人家不保他,他就將人家扣留。”曹操嘲笑道,“這人家能不恨他嗎?此乃自種禍根!
“挾持之事,我手下那幫弟兄們尚且不為,虧他還是四世三公之后。”曹仁輕蔑地哼了一聲。
曹操見他把話題拉了回來,趕緊道:“子孝,我任命你為別部司馬,你帶來的人依舊交與你統(tǒng)領!
“謝將軍!”曹仁起身要拜。
“別忙,我再表奏你為厲鋒校尉。有朝一日我與袁術(shù)較量的時候,你的淮泗之軍可要充當鄉(xiāng)導,給我沖在最前面!
“末將明白。”曹仁施禮起身,“將軍若無有他事,我這就去安置我那幫兄弟們!
“注意軍紀。”曹操囑咐道。
“諾!”
望著曹仁走出廳堂,曹操有了一些感慨:他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投靠我呢?是在淮泗混不下去了,還是聽說我當東郡太守?自家兄弟尚不能完全傾心而至,要等到有勢力才會來,那就更何況天下的其他人了。看來要想得人望,就必須自己先強大起來……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戲志才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啊?”曹操臉一紅,這四個月他與卞氏如膠似漆,剛剛得知她又已身懷有孕,以為戲志才也知道了,遮羞道:“本郡何喜之有啊?”
戲志才哈哈大笑,轉(zhuǎn)身道:“文若,快進來吧!”
只見荀彧邁著輕快的步伐出現(xiàn)在眼前:“在下投奔將軍來了!
“哎呀!”曹操不等他施禮,搶步上前一把攥著他的手,“君乃吾之子房也!”荀彧心里怪怪的,曹操一直賞識他倒不假,不過開口就拿他比做張良,那也就是曹操自比高祖劉邦,這樣的話似乎不妥當。
戲志才心思縝密,趕緊把話往回收:“我聽聞昔日何伯求曾稱贊文若為王佐之才,比之張子房果然不差!
而今曹操的兄弟部曲倒是才能不弱,可身邊出謀劃策的只有戲志才與新近得來的陳宮,荀彧此來等于多了一個智囊,曹操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文若棄河北之盛,反至我這小郡,愚兄受寵若驚。”
“袁紹外寬內(nèi)忌終究難成大事!避鲝瓜卵鄄,“前幾天,張景明又被他殺了。”
“張導?”曹操皺起了眉頭,“張景明千里迢迢自蜀郡投他,又說動韓馥讓冀州,立下如此功勞袁紹也真下得去手!
“朝中有大臣素知張導之名,上個月自長安傳來詔令,征他到西京為官,袁紹因此心存芥蒂。前幾天與公孫瓚對陣,商討戰(zhàn)事之時張景明面刺袁紹之過,結(jié)果就被殺了!避鲝獓@了口氣,“良禽擇木而棲,在下雖攜家小至此。惜乎我二位兄長休若、友若還在袁營,望將軍不要因此見疑!避鲝娜畿餮、四哥荀諶皆在河北為官。
“文若說的哪里話?”曹操又拍拍他的手,“昔日我寄身于河北,文若明知我懷離去之心,卻再三相助遮掩,我又豈會見疑于你?來,咱們坐下談!比烁髯月渥,仍舊是戲志才先挑明了主題:“我剛才進來時,見將軍踱來踱去甚是憂心,不知所為何事?”
“我在想當今天下之勢,”曹操微微頓了一下,輕輕嘆口氣又道,“還有我兗州境內(nèi)之事……日前有族弟曹仁、別部司馬樂進各率千余兵士來投,加之前番收降的黃巾之眾,本郡也有兵馬近萬。我素有平定天下之志,愿解黎民于倒懸,不知接下來一步應該如何呢?”說罷眼睛直勾勾看著荀彧。
荀彧意識到曹操是要考教自己,矜持地笑道:“定天下安黎庶,在東而不在西。今天下紛爭,諸州郡劃地而治,豺狼梟隼彼此戕害,固然將軍能至西京討滅董卓,天下之勢亦未可易也。倒不如暫安一州,屯兵積糧,以征戰(zhàn)兼關(guān)東之土,結(jié)四海有志之士。再復河南、圖關(guān)中,迎大駕而返中原,天下可安也。想那董卓暴虐已甚,必以亂終,無能為也!碧煜赂咭姸嘤邢嗤,這正是曹操與戲志才籌劃已久的戰(zhàn)略,竟被荀彧輕易說破。
曹操不禁肅然起敬,再看這個比自己小九歲的人相貌偉岸、舉止老成,全不像一個未至而立之年的人,心中贊賞之情更增:“文若之言,甚合我意啊。不過話雖這么說,然今袁紹被公孫瓚逼于界橋未見得勝,這棵大樹也不好乘涼。而袁術(shù)、孫堅轉(zhuǎn)而南向,倘若荊州劉表落敗,江東門戶大開,揚州也將不保,袁術(shù)獨霸荊楚之地,日后更難圖也……”
荀彧插嘴道:“將軍不要好高騖遠,今兗州之地尚未安定,何言他州之事?”
曹操一陣尷尬:“是……是……”
“將軍乃東郡太守,然兗州共有八郡,將軍不過其一也。雖陳留張邈、濟北鮑信是您的至交好友,但將軍之威還不足以凌蓋八郡之地。黃巾之害尚不能戡平、八郡之眾尚不得同心,將軍又豈能定公孫、滅袁術(shù)?”荀彧善意地
笑了,“將軍今日所在之東郡乃橋瑁故地。橋元偉之才略雖不及將軍,然其名望盛于將軍,最終何以身死名墮?蓋因其唯心而不合眾也!當今之際時機未至、糧草未足、兵勢未強,將軍若是一意孤師西進,則曲高和寡反與關(guān)東諸公失和,恐那袁本初亦不能再助將軍。這倒不如收兗州之人望,固中原之沖要!
“收兗州之人望,固中原之沖要……”曹操重復了一遍,說道:“愿聞其詳?”
“先言兗州之事,今劉岱為兗州刺史,此人名不副實志大才疏,且受窘于黃巾之眾不得自脫,諸郡太守皆有不服。將軍試想,黃巾百萬入兗州之西,此中雖有婦孺老弱,其可戰(zhàn)之兵亦有數(shù)十萬,若是將軍能夠揮師東進克定黃巾,不但劉岱一人可保,兗州全境皆脫其難。不但得劉岱之心,諸郡盡皆歸心,加之張邈、鮑信為儔,將軍雖是一郡太守,實可為兗州之主矣!”
曹操對此有些質(zhì)疑:現(xiàn)在的人,以怨向德的多,知恩圖報的少,即便我平了兗州之亂,也未保他們會聽我調(diào)遣。若請袁紹詔文,自請代劉岱為兗州刺史,不但失了顏面,袁紹也要猜疑我的用心,更是與劉岱結(jié)成死對頭。
“兗州之地若得,將軍宜廣納賢士,收眾人之心,以固根本!避鲝坪鯖]考慮這么多,接著道,“今豫州荒亂,兗州即為中原之沖要,此地北阻燕代、南御袁術(shù)、西擋青徐,一旦西京有變,河南可復。天下之牧守無人距河南近于將軍,無人之功可隆于將軍耳。”
“不錯。”這句話倒是很對曹操的心思,不過統(tǒng)一兗州之策還是沒有好辦法。動硬的肯定不行,因為那樣等于公開自己的志愿,撕破臉皮招他人怨恨,到時候莫說兗州諸家太守,就是袁紹、袁術(shù)都會立刻視自己為勁敵。要是單純動軟的,此事又遙遙無期,到頭來只能死守在東郡彈丸之地,坐看別人聲勢浩大。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這件事情實在是難辦——該不該援手劉岱助他抵擋黃巾呢?
就在這個時候,堂外忽然有人朗聲道:“屬下求見!”
“進來!辈懿賾艘宦暋
只見陳宮與徐佗并肩走了進來,曹操趕忙起身親自為他們引薦荀彧,三人都十分客氣。徐佗如今已是郡寺的書佐,把一卷竹簡擺到曹操面前:“回稟郡將大人,這就是本郡德才方正之士的名單,惜乎有些不在本鄉(xiāng),動亂之際避難荊、揚去了。”
曹操拿起來看了看:“避禍之人我不要,今天下洶洶,選舉孝廉應該擇胸懷大志之人,不能光找那些好立虛名的人!
“諾,在下明白了。”徐佗咽了口唾沫,這些日子他已經(jīng)深感這位主子比之當年更難伺候。
曹操看了會兒,突然把竹簡往旁邊一摔,喝道:“全都不行!”
徐佗嚇了一跳,趕緊跪下了。
“你是怎么辦事情的?”曹操騰地站了起來,“這是才德之士的名單嗎?這是官戚簿!除了世家之后就是官員子侄,一大半還都躲得無影無蹤,這等百無一用的繡花枕頭,我要他們何用?”
荀彧見他生氣了,趕緊勸慰道:“將軍息怒,徐書佐立的這份官戚簿也不是沒有道理,F(xiàn)在混亂之際,各家牧守都在想辦法拉近關(guān)系結(jié)為進退之友。舉薦郡屬官員的子侄為孝廉可以授予他人恩惠,既而因此結(jié)為盟友!
“酸棗會師之際,哪個不是信誓旦旦的?那樣的歃血為盟尚且不牢,靠舉人家兒子為孝廉結(jié)成的關(guān)系就靠得住了?那些世家子弟有幾個名副其實的?”曹操說到這兒忽然意識到荀彧也是潁川世家子弟,馬上頗自然地補充道,“這些人里能有幾個像文若你一樣的,是忠心為國的志士?”
“將軍過譽了!避鲝椭^謙讓。
徐佗跪在那里哆哆嗦嗦問道:“那……在下……再去……”
“不用去了!”曹操一擺手,“你再七拼八湊弄一份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樣吧,我說了算,舉本縣魏種為孝廉。”
“魏種!”徐佗有點兒犯難,“可是他父母早就……”
“可是什么?”曹操指著他鼻子道,“莫看人家的小門小戶,但是在黃巾之亂的時候以布衣之身立過功,這樣的人還不該重用嗎?難道只有孝敬自己爹娘才是孝,保全別人父母性命就不是孝嗎?”
“是孝是孝!泵髦麖娫~奪理,徐佗也不敢頂撞,“不但是孝,而且是仁孝!
荀彧、陳宮、戲志才見他還真會順藤爬,都不禁掩口而笑。
“那不就成了嘛!就是魏種了,你去辦吧!辈懿偎λπ渥。
徐佗趕緊爬起來,也不管拿來的竹簡了,簡直就是奪路而逃。
戲志才笑道:“將軍舉孝廉還真是別具一格!
“那還不是跟戲先生您學的嘛。”曹操沾沾自喜,也學著搖頭晃腦道,“《呂覽》有云‘凡為天下,治國家,必務本而后末。所謂本者,非耕耘種殖之謂,務其人也’,我這正是求才養(yǎng)士,固本之道啊!
戲志才不禁沉默:曹孟德已經(jīng)摸透我這一套了,看來這筆買賣快要做到頭了……
陳宮這半天一直是瞧熱鬧不說話,曹操感到很詫異:“公臺,你有什么事情找我?”陳宮還是不肯明言,故意瞟了一眼荀彧。曹操知道他懷著提防之心,便道:“文若是特意從河北來投靠我的……來,我現(xiàn)在正式任命你為奮武司馬!
曹操是奮武將軍,他任命荀彧為奮武司馬,足見親厚之意。荀彧卻是安之若素,只拱手道:“在下定不負將軍所托。”
“公臺,現(xiàn)在沒有外人了,有什么話直說吧!
他這一手把陳宮弄得不太自在,但還是清清喉嚨道:“將軍,剛剛得到消息,劉兗州被黃巾賊殺了!辈懿佟④鲝、戲志才聽罷都瞪大了眼睛,但誰也沒有說話。此刻與其說是驚訝,還不如說是不敢相信的驚喜。剛才還在為統(tǒng)一兗州犯難,有劉岱在,軟的硬的都不行。現(xiàn)在劉岱突然就死了,這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嗎?
陳宮見誰都不說話,覺得氣氛很怪,但還是接著說:“黃巾賊殺死任城相鄭遂,然后轉(zhuǎn)而劫掠東平,劉岱不顧鮑信勸阻,貿(mào)然出戰(zhàn)致使大敗,在亂軍中被黃巾賊所殺。”
幾個人面面相覷,可誰都沒好意思表露出一絲興奮的感覺,最后還是曹操惺惺作態(tài)地嘆息道:“可惜可惜……昔日劉公山也曾在酸棗會盟共討董賊,如今卻被小賊所殺,實在是可惜了。”這話真的是太假了,誰都知道當初在酸棗縣鬧得不歡而散,曹操甚至指著鼻子罵人家為豎子。此刻他說話隱惡揚善仿佛頗為和睦,但心里想的卻是當初盟誓中“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的報應。先是橋瑁心口不一遭了報應,現(xiàn)在也該輪到劉岱了。陳宮是個直性子人,見誰都不肯把這層窗紗捅破,便朗聲道:“這是個機會啊。州今無主,而王命斷絕,宮請說州中,明府尋往牧之,資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業(yè)也!”
曹操迫切地看著他,口上卻道:“我這樣不清不楚地去搶刺史之位,未免有失公允吧!
陳宮雖然跟隨曹操時間不長,但頗為欣賞這位新長官,笑道:“今黃巾肆虐,州中不得無主事之人,若論才力,諸郡將何人能夠及君?”
戲志才實在沒興趣遮遮掩掩了,干脆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肮_,此事你有把握嗎?”
“有!”陳宮侃侃而談,“今兗州八郡,將軍與張邈、鮑信莫逆之交,任城相鄭遂已死,泰山太守應劭也頗慕將軍,山陽太守袁遺不能自立已投河北族弟袁紹,八郡已定其六。在下又與州中要員萬潛、畢諶、薛蘭等相交深厚,我想此去必定游說成功!
三雙眼睛頓時掃向曹操,就等他一句話了。曹操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轉(zhuǎn)過身,咬著牙道:“既然如此,為了掃滅狼煙解民于倒懸,為了戡定兗州之賊亂,我就……我就毛遂自薦一次!”
“好!避鲝c點頭,“現(xiàn)在正是袁紹與公孫瓚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倘若將軍趁此機會入主兗州,那袁本初也無暇顧及,只能默許您之所為!爆F(xiàn)在幾位高參都給出支持的答復,曹操也可以安心行事了。他矜持地對陳宮說:“那此事就這么定了……公臺,你若能辦成此事,不獨為兗州戡亂之功臣,也是我曹操的恩人!闭f著他竟長揖到地。
“不敢不敢。”陳宮趕忙起來,“在下必定竭盡全力輔保將軍,安定漢室天下!笨粗麄冃攀牡┑┑谋響B(tài),戲志才突然升起一陣不安:俗話得說好,得之易時失之易,難道事情真的會這么簡單嗎?
諸人計議已定,曹操便回到了后宅,他有一半心思還在卞氏和兒子身上。到了后面一看,卞秉也不知什么時候躥過來了,竟還帶著曹真、曹彬、曹丕三個孩子捉迷藏呢!
“別鬧了!”曹操喝止住,“阿秉你過來!
“諾!北灞F(xiàn)在越來越怵這個姐夫了。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校尉了,不忙著置備輜重,怎么還有工夫哄他們玩呢?”
卞秉掃眉耷眼道:“今天的公務辦完了,過來看看姐姐,順便哄孩子們玩玩。這又怎么了?誰不知道我是族里的孩子王,在譙縣連子和兄弟都是我哄起來的……”
不提曹純還好,一說曹操更火了:“你還有臉提子和,子和現(xiàn)在召集族人給我組織了一支虎豹騎,都是族里能征慣戰(zhàn)之人。但是你干了什么?管兵器都管不好!”卞秉低頭,不敢再頂嘴。
“你們倆也過來!”曹操又叫曹真、曹彬,“你們天天就知道玩,丕兒四歲也罷了,你們倆都快十歲了,就不知道好好讀書嗎?對得起你們死去的親爹嗎?我像你們這么大的時候,天天好好讀書……”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東屋的門突然開了,卞氏接過了話茬:“你就睜眼說瞎話吧!我聽公爹說過,你十二歲的時候還斗雞走馬,跟叔叔裝中風呢!他們是念了一天的書出來玩玩,你還有臉說他們!”
曹操見妻子把自己的老底都給揭了,擺擺手道:“去去去!愿意玩就玩去吧!”見卞秉領著仨孩子又奔前院了,才低著頭走進屋,“當著孩子你就不知道給我留點兒臉面嗎?要不看在你懷著孩子的面上,我就……”
“你打!你打。 北迨习研《亲右煌。曹操又把手放下了,見環(huán)氏抱著小曹彰咯咯笑,那邊丁氏推著織機也忍俊不禁,趕忙嘖嘖道:“好男不跟女斗!毙挪阶叩江h(huán)氏面前,捏著曹彰的小臉。
卞氏雖是側(cè)妻,卻連著生下曹丕、曹彰兩個兒子,甘居洛陽虎口掩護丈夫逃脫,現(xiàn)在又懷著孕,所以她儼然是內(nèi)宅的老大,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件事想問問你!
“怎么了?”
“你和城南秦家那位姑娘算是怎么回事?還有,你無緣無故摸人家的臉干什么?”
曹操臉一紅:“這又是你弟弟說的吧!
“別管誰說的,你是不是又看中一個?”卞氏一叉腰,“我們誰管著你了,想要就娶回來唄!
“這事先不忙,慢慢來!
丁氏推著織機冷笑道:“妹妹你聽見沒有!慢慢來……人家早算計好了!辈懿僮呱锨叭,撫摸著丁氏的背笑道:“我的大奶奶啊,這織機真是你的寶貝。從譙縣到陳留,又到武陽,虧你還一直帶著它。咱家又不是買不起布,歇歇吧!”
“我有工夫歇著嗎?”丁氏忙個不停,“孩子越來越多了,真兒、彬兒也得有衣服,越不是咱親生的,越得對人家好。買來的布,哪兒有自己織的可心?”曹真、曹彬原本是秦邵的兒子。
“好,由著你吧!辈懿僦浪钠,“昂兒呢?”
“咱兒子給安民侄兒寫回信呢!”一說到自己撫養(yǎng)起來的大兒子曹昂,丁氏眉飛色舞,“呂昭送來老爺子的信,順便也把安民給昂兒的信也捎來了,這小哥倆好著呢……”曹操靈機一動:“呂昭送信來了?”
“你放心吧,老爺子在徐州過得好好的!倍∈弦呀(jīng)安排得井井有條,“寫了回信再揀些東郡的特產(chǎn),明天叫呂昭給老人家?guī)Щ厝!?br />
“正好,有兩件事情我要與你商量。”
“哦?什么事這么認真!倍∈贤O率掷锏幕。
“咱們大丫頭快十五了,夏侯懋也十三了,當年定下的娃娃親,也該過門了!辈懿僬(jīng)經(jīng)道。
“咳!現(xiàn)在都在一處,東門出西門進的忙什么?”
“聽我的沒錯,趕緊準備,后天就過門!”曹操一句話就把事情定了,“還有,我也得給爹爹寫封信,我那個孀居的小妹也該找個人家了。我看任峻就不錯,相貌好人又憨厚,他妻兒都死了,不如把我妹妹給了他!
“任伯達……”丁氏點點頭,“這人是不錯,倒也合適!
“那你們仨給她也去封信,嫂子說話總比我這個哥哥強吧。”
“好好好,這個媒我們保。難得你關(guān)心一回家里事!比环蛉瞬唤笮ΑE藗兛刹幻靼撞懿俚男臋C——以聯(lián)姻的方式,鞏固自身和夏侯家、任峻的關(guān)系,入主兗州以后,部隊可能會越來越多,他必須要樹立幾個最親密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