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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知道。”時瑾初垂著眼,拿著干凈的手帕,替她擦著嘴角,“所以,朕沒走!

  她最討厭被人拋下。

  兩害相較取其輕,時瑾初慣來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一手?jǐn)y著她的下頜,才能仔細(xì)地替她擦凈臉頰。

  他話音那么輕描淡寫,只是平靜地闡述。

  邰諳窈被他攜住的下頜卻是倏然一陣陣發(fā)麻,心尖也有一霎間緊縮,她控制不住,也覺得匪夷所思,她只能竭力偏過頭,裝作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理智回攏,邰諳窈也后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她咬聲:

  “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有點控制不住情緒。

  她吐得沒什么力氣,半跌在地上,全靠他的力量支撐著,楹窗全部敞開,又點著熏香,那點味道散得那么快。

  痰盂也被撤了下去。

  殿內(nèi)變得干干凈凈,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但當(dāng)事人都知道不是的,滿殿的奴才也都聽見那一聲惱怒訓(xùn)斥。

  時瑾初只是摸了摸她的后頸,在摸到她后頸處糯濕的冷汗時,低聲道:“朕知道。”

  他問她:

  “還餓不餓?”

  邰諳窈那點說不清的煩躁情緒終是散了,她搖頭,語氣委屈:“我吃不下!

  “那就不吃!

  他沒打著替她好的借口強迫讓她吃東西,她心底順了口氣。

  時瑾初扶起她,沒讓她在地上待著,即使地上鋪著絨毯,他說:

  “換身干凈的衣裳,小心著涼。”

  她被哄好時,總是格外乖巧,聽話地?fù)Q了身衣裳,不是往日青黛色的宮裝,只是平日在殿內(nèi)穿的衣裳,簡單舒適,稍有些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時瑾初一直在等她。

  于是,邰諳窈一出來,就見到了時瑾初,他立在楹窗前,身姿頎長,低垂著目光望向外間淅淅瀝瀝落著小雨,殿內(nèi)的燈火煌煌,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長的眉弓,他腰間墜著玉佩,被玉佩纏著的正是她送給他的那條腰帶。

  她又一次想起來,今日是他的生辰。

  哪怕是她去養(yǎng)心殿給他送生辰禮時,她都只是抱著完成任務(wù)的心態(tài)而去,從未這么清楚地意識到今日對他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

  烏云蔽日,霧蒙蒙的細(xì)雨一直未停,滴答滴答地落在琉璃瓦上,順著檐角落下,也攔住了某人回去的路。

  其實要是想走,總是能走的。

  一人沒有主動提,另一人今日也難得沒有攆。

  她出了內(nèi)殿一趟,很快回來,時瑾初偏頭問她:

  “去做了什么?”

  邰諳窈沒說。

  但到傍晚時,時瑾初就得了答案。

  日色漸暗,晚膳被宮人拎回來,一碗長壽面被擺在了他面前。

  時瑾初一頓,他抬眼望向某人。

  女子睜著一雙杏眸期期艾艾地回望他,她眉眼姣姣,慣是顏色秾麗,這一刻在暖燈下卻是仿佛越令人矚目。

  她咬唇說:“只有長壽面!

  宮中宴席常是菜色琳瑯,她往年生辰時也只有長壽面,如今替他慶生,也只想得起長壽面。

  她總是沒新意,但她聽見時瑾初說:

  “夠了。”

  其實他都不曾期望她能記得。

  邰諳窈睜大了眼,沒想到時瑾初會

  這么回答。

  如今她野心盛了,眼界一高,想要的東西也多,不再滿足于一碗長壽面。

  她不懂,時瑾初怎么能覺得夠了。

  她偏頭去看。

  他正垂眸挑著長壽面,長壽面是不能咬斷的。

  他吃相很好看,一舉一動說不出的矜貴,萬民供養(yǎng)出來的底蘊和氣度,讓他不論做什么事都是氣定神閑,瞧不出一點窘迫。

  但再矜貴的人,在挑著一根面條不能咬斷,只能不斷往下咽時,也會有些滑稽。

  他皺著眉,和碗里的長壽面做斗爭。

  咚——

  仿佛是一聲心跳。

  但聽不清是誰。

  第114章

  時瑾初在合頤宮待到天明,才回了御前。

  邰諳窈醒來時,已經(jīng)不見他的身影,辰時也過去,她臉頰蹭了蹭錦被,慢騰騰地從殿內(nèi)沙漏上收回視線。

  本來,如果不出昨日一事,她今日該是要去坤寧宮請安了。

  畢竟她都能出宮溜達(dá)了,卻一直不去請安,難免會落人口舌。

  但昨日變故一出,她被太醫(yī)說是差點小產(chǎn),自然也有了借口繼續(xù)待在合頤宮內(nèi)。

  邰諳窈沒去坤寧宮,自然不知道今日坤寧宮內(nèi)烏云遍布。

  昨日一事,那些當(dāng)值的宮人為了保住自己,只恨不得將自己看見過的人都招供出來,于是,被牽扯到的妃嬪甚多。

  這些妃嬪昨日從合頤宮一回宮,就得了消息,自己宮中有奴才被帶走了。

  她們當(dāng)然高興不起來。

  她們是能保證自己沒做過什么,但她們能保證不會被人潑臟水么?

  一想到這里,她們就不由得愁眉苦臉,來坤寧宮請安時也沒心情活躍氣氛。

  能獨善其身的妃嬪只有那么幾個人。

  重華宮和鐘粹宮一直都是與合頤宮不順路,她們沒受牽連,周貴嬪和姚嬪也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但她們也沒心思說話。

  于是,皇后出來時,就見到殿內(nèi)死氣沉沉的模樣。

  她一出來,有人迫不及待地問:

  “娘娘,儀昭容一事調(diào)查出結(jié)果了么?”

  皇后昨晚一夜沒睡好,就是因為這個事情,她臉上透著疲倦,掃了問話的妃嬪一眼,平淡道:“林嬪這么著急做什么?”

  林嬪察覺到她語氣不好,立時縮了縮脖子,她悻悻地給自己找借口:

  “皇上只給了娘娘三日時間,嬪妾也是替娘娘著急!

  周貴嬪輕嘶了聲,覺得這林嬪比她還不會說話。

  她都能知道皇后最在乎手中的權(quán)利,偏偏林嬪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么。

  果然,林嬪話落后,殿內(nèi)立時越發(fā)安靜了些,皇后眉眼的情緒的寡淡,她朝林嬪望了眼,她說:

  “本宮自會在三日內(nèi)找到真兇,不勞林嬪費心了!

  林嬪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不安地咽了下口水。

  周貴嬪向來是看戲的,她端著杯子,左邊望望,右邊瞧瞧,眼珠子不停地轉(zhuǎn),她本來以為這場戲要偃旗息鼓了,但她沒想到慣來低調(diào)的敬修容會在這時說話:

  “林嬪也是一番好意,娘娘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嚯——

  周貴嬪立時屏住了呼吸。

  她忍不住地想,昨日皇上的話果然是一道驚雷,將宮中有野心的人都炸了出來,連敬修容也不例外。

  不過經(jīng)過當(dāng)初避孕一事,周貴嬪也意識到敬修容不如表面上那么心慈口善。

  坤寧宮內(nèi)那點低沉的氣氛煙消云散,宮中沒有傻子,沒有半點心眼地也活不長,在敬修容出聲的一剎間,眾人都察覺到有什么變了。

  皇后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她轉(zhuǎn)頭深深地望向敬修容:

  “本宮當(dāng)然不會和她一般見識!

  敬修容歉疚地笑了笑:“娘娘慣來心善,是臣妾多管閑事!

  她一點也不和皇后爭鋒,恰當(dāng)?shù)赝肆艘徊,仿佛沒有察覺到殿內(nèi)若有似無的硝煙。

  其余人半點聲音都沒敢發(fā)出,杜修容往敬修容望了一眼。

  她腦海里忽然升起一個問題,昨日皇上給皇后下命令時,真的沒有想到這一幕么?

  或許,他的那道命令本身就不止是說給皇后聽的。

  皇后和敬修容前后腳嫁入東宮,即使后來是皇后榮登后位,但杜修容從不敢疏忽敬修容,她有長子數(shù)年,皇后才誕下嫡子,彼時就算皇后掌管著后宮,這底下的奴才也各自心底有想法。

  有了掌宮權(quán)的鉤子吊在前面,哪怕皇后想要糊弄了事儀昭容一事,敬修容也不會眼睜睜地瞧著。

  今日敬修容看似沒說什么,但她正是在向皇后表明她的態(tài)度。

  皇上在無形地施壓,敬修容也在默默地盯著,皇后很難短時間內(nèi)做什么手腳。

  她要真是做了,也要擔(dān)心會不會被敬修容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