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西·威爾斯
——話雖如此,咱還是要夸獎幾句你的哭包弟兄。
布希維克。我還在琢磨牙買加人跑到這個面積比貧民窟大五倍、公寓樓高三倍的新地方來,為什么還能覺得自己高人一籌。什么,大家都分不清好東西和同樣不好但更大的東西?那是留給其他弟兄去搞清楚的。我們經(jīng)過的每個街區(qū)都至少有兩幢屋子被燒毀。最后那個街區(qū)只剩下那幢屋子還沒被燒毀,到處都是流浪狗、流浪漢和瓦礫堆。所有地方都彌漫著一股惡臭,連比較好的街道也不例外,惡臭在半空中盤旋,然后猛撲向你。
——是啊,哥們兒,至少他搞清楚了——
——為什么到處都臭得像是肉鋪后門?
——布希維克啊,咱的孩子。所有的肉類加工廠都在布希維克。呃,其實也就一兩家。大部分已經(jīng)歇業(yè)了,附近的居民找不到新工作。
——那些屋子都發(fā)生了什么?
——縱火,咱的同胞。就像我說的,工廠關(guān)門,人們沒了工作,房產(chǎn)價值一落千丈,燒掉屋子拿保險公司的賠償都比賣掉更劃算。這地方已經(jīng)死透了,連妓女都不會來這兒買房子。
——那為什么要在這兒設(shè)點做生意呢?
——這就是你的朋友哭包的聰明之處了。就像我說的,這里正是你應(yīng)該設(shè)點的地方。否則你以為頂級大唐幫為啥這么想要這兒?不想被人看見買快克的人應(yīng)該去哪兒買快克?這里是全紐約的盲點。你看看你周圍,哥們兒,假如你想讓別人忘記你,那你就應(yīng)該來這兒。然后把毒巢設(shè)在這條路上的不遠處,這樣毒蟲就不需要走多少路了。真不知道咱為什么沒想到。要是我來買快克,咱也不想等上大半天才點煙斗。咱他媽更不想帶著毒品回我來的地方。不,哥們兒,你的同胞提醒了我,我也在皇后區(qū)設(shè)了幾個點,不騙你。
我慢慢轉(zhuǎn)身,掃視附近的情況。我不得不捫心自問,你以為你會看到什么?這地方看著就像毒品交易的地點,我是說,否則布希維克還能是什么樣子?但話雖如此,直到這一刻,你才會意識到你對美國的了解有多少來自電視。街道很寬,但死氣沉沉。不,還要糟糕,放眼望去只能看見我、尤比和尤比的手下。
廂式貨車在兩個街區(qū)外,我們走到這里,在正面窗戶被木板釘死的一幢屋子前停下。
——就是這兒?
——對,哥們兒。
——那就進去看看唄。我要——
——先別急,喬西。你來這兒看生意情況,那咱們先看看生意究竟怎么樣。
他指著街道上,但我什么都沒看見,直到兩個人從暗處走到了路燈下。在這兒我看不清,但兩人之一肯定是那個攬客的。另一個人用帽衫遮著臉。攬客的轉(zhuǎn)身指了指我們這個方向的街道。帽衫繼續(xù)向前走,直到第二個人攔住他或企圖攔住他,但帽衫沒有停下。第二個人喊了句什么,帽衫停下來走過去。比較遠的地方,第一個人已經(jīng)在和另一個人談話了。帽衫和第二個人握手,在路燈下站住。尤比拖著我退回暗處。帽衫扭了扭屁股,是個姑娘。第二個人走了十五到二十英尺,第三個人從路燈柱背后鉆出來,第二個人和他握手。我一向自詡眼神好,但連我剛才都沒發(fā)現(xiàn)他。第三個人和第二個人松開手,第二個人轉(zhuǎn)身走向帽衫。帽衫也走向他,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雖然都沒有停步,但兩只手碰到了一起。帽衫從我面前走過,沿著馬路走遠了。
——她去哪兒?
——毒巢,尤比說,咱們可以去看看。
——不。叫那小子過來,我指著躲在路燈柱后不見蹤影的小子說。尤比叫他過來,他慢悠悠地晃了過來,我在美國黑種年輕人身上見過他這種步態(tài),就好像手和腳必須朝相反的方向使勁擺動似的。他走到我面前,吊兒郎當(dāng)?shù)卣咀 ?br />
——咋了?
——什么?
——意思是什么事,喬西。有什么事,發(fā)生了什么——
——咱明白。
—
—如今的年輕人都這么說話,我都聽不懂我兒子在說什么了,你說呢?
——生意怎么樣?我問。
——星期五晚上,你他媽覺得生意會怎么樣?人們拿到工資,滿街找逼找屌呢。毒蟲婊子舔?qū)艙Q粉錢,然后來找我。星期五晚上,喲。
——哭包讓你在這兒做了多久了?
——誰?
尤比輕聲嗤笑,但足夠讓我聽見。
——哭包,你老板。
——哦,耶,邁克爾·杰克遜。他就在附近,至少幾小時前還在。多半回家涼快去了,狗娘養(yǎng)的忙了一整天。
——你管你老板叫狗娘養(yǎng)的?
——喬西,這個詞在這兒的意思不一樣。男人管他們的至交同胞叫頭號狗娘養(yǎng)的。
——他媽的什么屁話,尤比?我不喜歡這種爛事。
——好了,小子,別再說狗娘養(yǎng)的了。我的天,那小子說。
——你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薨屇阍谶@兒當(dāng)街?jǐn)埧陀卸嗑昧耍?br />
——有手表嗎?
——有,怎么了?
——現(xiàn)在幾點,喲?
——十一點。
——那就是五個小時了。咱的數(shù)學(xué)一向很好。
——什么?你說什么?五個小時?他這么快就讓新人上街?jǐn)埧停?br />
——咱可從來不會信任新人上街?jǐn)埧停缺日f。
——不是新人,老爹。只是剛上街?jǐn)埧。咱把風(fēng)已經(jīng)兩個多星期了。
——這個窩點現(xiàn)在似乎由你管,我說,但你為啥晉升得這么快?
——因為我他媽太厲害了。今晚生意順當(dāng)?shù)煤。好事啊,因為一個星期前簡直比屎還爛。
——仔細說說,尤比說。
——先生,我沒跟你個拉皮條的說話,他指著尤比說,眼睛看著我。
——拉皮條的?拉皮條的?他血逼的你說誰是拉皮條的?看老子不——
——尤比,童言無忌嘛,我說。我不會大笑,但讓尤比看見了我嘴角的笑意。我喜歡這小子。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
——很好,非常好,你有直覺,不聽任何人的狗屁吆喝。很好。但有一點你要明白?薨赌沐X是因為我付他錢?薨裟阋幻且驗槲伊羲幻,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老爹。你是唐大大。
——等一等,喬西,他是從哪兒學(xué)到這些說法的?
——這兒到處都是狗娘養(yǎng)的牙買加人,喲。就好像你這個皮條客的妓女全都在弗拉特布什拉活兒。
——同胞,咱說過咱不是拉皮條的了。
——你意思是說你真心喜歡你這身打扮?哥們兒,我操。
我愿意看著他撩撥尤比整整一個晚上。
——上周的情況有多糟糕?我說。
——哦,唉。先跟你說清楚,我他媽不是告密精。但狗娘養(yǎng)的要是讓那種情況再持續(xù)一天,這兒現(xiàn)在就是頂級大唐幫的地盤了。
——什么?
——我看著像是在夢游嗎?喲,你有把風(fēng)的拉客戶去見攬客的,攬客的從拆家手里小批量拿貨,但假如你有兩個拆家,而他們都忙著吸自己的存貨吸得昏天黑地,明白嗎?你覺得會發(fā)生什么?
——你聽見了嗎?喬西,和我告訴你的一模一樣。
——哭包是怎么處理的?
——咱得為你那位弟兄鼓個掌,他處理起來就像個正牌狗娘養(yǎng)的。其中一個拆家在毒巢跟他頂嘴,他當(dāng)場一槍崩了他。哥們兒,就當(dāng)那廝是個屁啊。我操。你們牙買加人不玩虛的,這個絕對是事實。然后他叫我過去,提拔了我,問我有沒有弟兄想掙錢。我說他媽的當(dāng)然有,然后我就叫了幾個弟兄過來。我們現(xiàn)在就在忙這個,老爹,我們已經(jīng)鎖定了這條街。
——誰給拆家供貨?
——你的哭包哥們兒吧,我猜。
——他去哪兒了?
——幾個
鐘頭前我和他在毒巢分開。估計他去看其他的窩點了?偠灾,咱和你聊得越久,能幫你掙的錢就越少。
——好,很好。你叫什么?
——姑娘們叫我羅密歐。
——很好,羅密歐。
我看著他晃晃悠悠走回去。
——眼前這些人都是他今天雇的?哥們兒,他顯然不明白什么叫控制關(guān)鍵區(qū)域啊。不,我說真的,這會兒看守存貨的是兩個新人?咱們得去窩點看看,喬西。就在——
——不。咱們先去毒巢看看,我說。你的手下呢?
——就在附近。
——叫他們別過去,我想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看看毒巢運行得怎么樣。
我們走了兩個街區(qū),然后右轉(zhuǎn)。這地方也是三層樓,看上去和附近的其他房屋沒什么區(qū)別,木板釘死的窗戶缺了一半木板。和金斯敦下城區(qū)的許多房屋一樣,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也曾有過光鮮的日子。屋子有三層,爬臺階能直接上二樓。底層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垃圾,有一條似乎是狗的動物在撓屁股。居然還有圍欄,就好像有一家人住在這兒,隨時會出來澆灌草坪。黑暗中很難看清楚,不過它多半和這條街上的其他房屋一樣,也是磚石結(jié)構(gòu)。路燈像聚光燈似的照亮臺階。這個街區(qū)的其他部分都是瓦礫堆。一個男人坐在臺階底下,似乎在研究路燈如何塑造他的影子。室內(nèi)有兩種燈光,比較小的白色燈光掃來掃去,應(yīng)該來自手電筒;閃爍的火光多半是蠟燭或吸快克用的煙桿。去年我終于去了一趟考卡山谷。此刻我站在這么一幢屋子前。
——你想進去嗎?尤比說。我沒有回答。我確實不想進去,但更不希望他以為我害怕了。我感覺到他站在我背后,等待著想干點什么?薨f不定在里面。
——好吧,咱去后面撒個尿。馬上就回來。
我聽著他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要是哭包在里面待了這么久——我也說不準(zhǔn)——要是哭包在里面待了這么久,那么他……要是哭包在里面,他肯定會拿出一個哭包風(fēng)格的借口。要是哭包在里面待了這么久,也許他就不該出來。要是——
——狗娘養(yǎng)的,你他媽的全他媽給我!全他媽給我!
我轉(zhuǎn)過身,但先聞到了他的氣味:汗液,屎尿,嘔吐物。他的頭發(fā)里沾滿了報紙屑。黑人,身穿大衣,一只手撓左腿,另一只手握槍指著我的臉。他瞇著眼睛,像是疼痛難忍,視線飛快地左掃右掃,然后回到我身上。一只手還在撓腿。我看不太清楚,但他似乎光著腳。他換著腳支持體重,兩條大腿擰在一起,像是要阻止自己尿出來。
——覺得我在開玩笑嗎,狗娘養(yǎng)的?我看著像在開玩笑嗎?老子一槍崩了你個狗娘養(yǎng)的!身上的東西全他媽給我!
他再次揮舞手槍。全他媽給我,他說。我從前面的褲袋里掏出幾張鈔票,正要去拿錢包,他從我手里一把搶過鈔票。我看著他,他抬起槍指著我的臉。我看著他扣動扳機,還沒等我咬牙迎接死神,就有東西擊中我的腦門,順著面頰向下流淌。
水。
不。
尿。
男人狂笑跑開,經(jīng)過坐在臺階底下的男人跑進毒巢。臺階上的男人一動不動。我也沒有動彈。我擦掉臉上的尿。尤比回來了,另一個人從他背后跑過來。這個人擠開尤比,到我身旁停下。
是哭包。
——喬西!喬西,咱的同胞,你怎么親自來這兒了?尤比就這么讓你站在這兒?什么……我操他血逼的,同胞,這是什么味道?
——尿,哭包。狗操他血逼的尿。
——怎么會?
尤比走到我身旁。我懶得問他是不是去尿了一條尼羅河出來。你身上有什么家伙?我看著他說。
——九毫米。
——給我?薨?
——一樣,還有格洛克。
——給我格洛克。
我打開兩把槍的保險,左手九毫米,右手格洛克,抬腳走向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