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西·威爾斯
我看著我的女人為我收拾阿迪達(dá)斯旅行包，這時候電話響了。我不想接，但她瞪著我，用眼神說：“你以為你有傭人幫你接電話嗎？”
——哈啰？
——同胞，咱希望你給我裝上至少三個面包果、十條腌鯡魚和一桶米飯燜豆，可以嗎？
——尤比。過得怎么樣，同胞？
——你知道情況怎么樣。就沒法讓人好好過日子，明白吧？
——是啊，哥們兒，有時候你必須控制住事情，逼著它按你的意思運(yùn)轉(zhuǎn)，直到再也行不通為止。
——我也這么覺得。同胞你怎么樣？
——酷，哥們兒，酷得很。
——提醒你一聲。咱知道你這樣的人不喜歡坐飛機(jī)。你有護(hù)照和簽證吧？那可不是長途汽車，明白吧？
——尤比，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對了，喬西，你來過紐約嗎？
——沒有啊朋友，只去過邁阿密。生意人沒時間度假，朋友。
——對，有道理。夫人怎么樣？
——她聽見你叫她夫人肯定會很高興。該死的女人煩了我一個月，問我們什么時候能像上城區(qū)居民那樣結(jié)婚，為什么非得像現(xiàn)在這樣按習(xí)慣法過貧民窟生活。要和她聊兩句嗎？
——哈哈，算了，朋友。但聽我一句，同胞，《圣經(jīng)》說得著賢妻的，是得著好東西。
——尤比啊，你說咱的女人是東西？
——咱？沒有。是《圣經(jīng)》說的。你得找上帝去論這個道理。不過《圣經(jīng)》不能按字面意思去理解。你明——
——咱明白，尤比。不需要念哥倫比亞大學(xué)也能明白。
——哈哈�？墒前。墼诩~約住了快十年，到現(xiàn)在也還是不明白這個地方。不知道你能看出點(diǎn)什么道理來，一定會很有意思。紐約啊，就像我說的，充滿了摩天大樓，什么都……
——那是什么，《杰斐遜一家》？
——斯蒂維·旺德，我的朋友。你們牙買加人知道這位同胞除了《轟鳴大師》還有其他作品，對吧？
電話才打了兩分鐘，尤比已經(jīng)第二次企圖說我無知了。
——你們牙買加人？是不是上星期船不停紐約，結(jié)果你自己跳了下去？
——哈哈哈，說得好，喬西·威爾斯，說得好。
我女人用眼神說“你在跟哪個血逼養(yǎng)的聊天？”。她沒見過尤比，但看得出我對他的感覺。尤比的問題在于，尤比不像西金斯敦養(yǎng)出來的所有人，他不是在貧民窟長大的。我遇見他之前，他就已經(jīng)有所成就了。在我想到把邁阿密甩給逼眼兒格里塞爾達(dá)·布蘭科之前——她反正更喜歡和巴哈馬人打交道——尤比就已經(jīng)搞定了布魯克斯和皇后區(qū)。他早在1977年就帶著哥本哈根城最優(yōu)秀的幾個弟兄出去打天下了。有意思的是我?guī)缀醪挥浀盟@個人。他不是從巴拉克拉瓦來的，也不是從附近鄉(xiāng)村或加沙來的，他出身很好，住的是好房屋，有兩輛好車，受過良好的教育。有一次他來找我們，我能感覺到
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在逛動物園。汗水浸透了他的絲綢正裝，但他依然不肯掏出口袋里的白手帕擦臉。很多人之所以撈偏門，是因?yàn)樯顝?qiáng)迫你走這條路，你湊合著往前走，直到功成名就。但我看不透他。假如我是他，有他的好出身，我絕對不可能來混這一行。在撈偏門的所有人里，像尤比這樣只為欲望而來的人，我只認(rèn)識他一個。不只如此，做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就像有些小子一個又一個地追求新女人。他野心大，風(fēng)險小。另一方面，他不到兩分鐘就能讓你覺得他是個人物，口袋里卻還插著那塊白手帕，美國沒人知道那意味著他害怕黑巫術(shù)更勝于一些人害怕魔鬼。
——尤比啊，咱們很快就會見面，你是等不及要聽聽我的聲音了呢，還是有什么事情要問我？
——哇，喬西你腦子轉(zhuǎn)得真快，別人有沒有跟你說過？
——咱老媽。
——哈哈，嗯，咱打電話找你有事。事情是咱……唉，總而言之，同胞，只要你說一句這事情和我沒關(guān)系，咱就保證閉上嘴再也不提。
——到底什么事情，同胞？
——呃，我想聯(lián)系你的好朋友哭包談這件事，但我找不到他，而——
——什么事情？
——所以哭包沒有打電話給你？咱以為你會說那件事很久以前就擺平了。怎么說呢，咱在布朗克斯這么遠(yuǎn)的地方，聽見了布魯克林的消息，我心想，這事情和我沒關(guān)系，應(yīng)該歸那個叫哭包的家伙管。但就像咱說過的，咱打電話到他家里，就是你之前給我的那個號碼，但找不到哭包。他換電話了嗎？
——什么事情。
尤比停了下來。他當(dāng)然不害怕我，所以我知道他并不緊張。他是在吊我胃口，慢慢地?cái)D牙膏。他想讓我知道他有我想知道的事情，雖說我并不這么認(rèn)為。
——呃，有些事情發(fā)生了，但不一定有什么意義。有時候毒蟲會從一個區(qū)跑到另一個區(qū)，盡可能多搜刮一些白粉，對吧？我是說，很正常，沒什么。但假如有六個這樣的人從布魯克林跑到布朗克斯來買貨，那就說明肯定出事了。
——你想說你今天有六個從布魯克林來的顧客？也許他們不知道布魯克林該去哪兒買貨。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喬西·威爾斯？假如一個毒蟲需要解癮，相信我，狗娘養(yǎng)的肯定能找到門路。他必須能夠在附近找到供應(yīng)，否則代價就太大了。最后一公里是成功的關(guān)鍵，我的同胞，但你當(dāng)然知道這個道理，不需要聽我說�？偠灾�，我的一個小子揪住他們中的一個，問他為什么一路跑到皇后區(qū)來，他說他在布希維克買不到貨。
——布希維克怎么了？
——布希維克不是歸你的朋友哭包管嗎？
——同胞，布希維克到底怎么了？
——那家伙說兩個拆家突然漲價一倍，就這么簡單。咱知道你明白我們在這兒建立起了一套抽水體系，永遠(yuǎn)在尋找新的客戶，但咱不記得你說過要漲價的事情，布魯克林的價錢這么狂飆，咱很吃驚。我是說，這實(shí)在太沒道理了，咱們固定售價
不就是因?yàn)橄Ｍ麥p少區(qū)域間的活動嗎？
——唔——
——還有一點(diǎn)，我的孩子。似乎你們的兩個拆家也在吸毒。我不知道邁阿密是怎么運(yùn)作的，但在這兒，這種事對生意非常、非常不好。有個毒蟲說他找不到你們的拆家，于是去了一個毒巢，希望有人能給他吸一口，卻看見兩個拆家在那兒飄飄欲仙。兩個人�。∥沂钦f，他血逼的兩個拆家怎么可以在毒巢里廝混，讓一幫急不可耐的道友在外面排隊(duì)？你怎么能信任一個毒蟲給你好好做生意？要是他們不偷你的貨，吸掉的東西又是從哪兒來的？
——喬西？
——好的，咱聽見了。
——咱的同胞啊，咱說的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一個人僅僅為了兩三小包白粉就要過區(qū)買貨，這聽著像是出了問題。我跟你說，布朗克斯咱管得很緊，從當(dāng)初賣點(diǎn)小草到現(xiàn)在一直是這樣。1979年咱開門營業(yè)，咱做生意和其他行當(dāng)一樣，比任何一個店鋪都要管得好，因?yàn)樵酆芮宄粋�道理，假如你的核心基地做得不夠扎實(shí)，那就不可能向外擴(kuò)張。我對馬虎懶散從不手下留情。對我自己的弟兄管得更嚴(yán)。你知道我對上一個搞砸事情的人怎么說嗎？咱讓他自己選，咱對他說，我的孩子，我給你一個選擇。你自己挑一只眼睛讓我挖掉，左眼還是右眼。假如你車上的方向盤太松，它遲早會脫手，失控害死所有人。布朗克斯適用的道理，在皇后區(qū)一樣適用。
真是難以置信，他居然叫我孩子。
——他們是誰雇的，是你還是哭包？我的意思是說，哭包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問題，盡快解決，但是，唉，哭包……好吧，你肯定清楚你在干什么。
——當(dāng)然。
——但聽我說一句，上次我有個副手開始吸毒，沒多久我就不得不廢了那個同胞。因?yàn)榍闆r是這樣的，喬西，可卡因和快克不一樣。吸可卡因的人至少還有點(diǎn)品位，就算沒品位，至少還有錢。和他們打交道通常都挺愉快�？炜�？為了嗨一把，他們肯舔你的ji巴，挖自家兒子的心臟。你能讓那種混球替你賣東西嗎？不，我的孩子，絕對不能。但你和哭包有很多年的交情了，對吧？
——沒那么多年。
——哦。
——好吧我也說不準(zhǔn)。就像我說的，你肯定很了解哭包。但你至少該去看看你們在布希維克的據(jù)點(diǎn)是個什么情況。咱去每個地方都帶著針頭和槍。要么我讓你爽一爽，要么我結(jié)束你的痛苦。需要我替你清理貝德-斯圖、布希維克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話，說一聲就行。估計(jì)需要調(diào)集些人手，但我——
——我已經(jīng)說過了，尤比，咱的地盤咱看得住。你管好你的地盤就行�？偠灾�，等我到了打電話給你。
——什么？哦，好，當(dāng)然。打電話給我。
我掛斷電話。我女人繼續(xù)瞪著我。我打給哭包，電話一直沒人接。我知道她之所以看著我，是因?yàn)樗吹贸鑫覛獾冒l(fā)瘋。我已經(jīng)能聽見她在說，別在她生的純潔孩子面前露出這種表情。我看著她看著我。
——沒事的，別那么看著我。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