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京干什么?
反正不是請客吃飯。
而是要全大明,剛選拔出來的五千多名鄉(xiāng)所之長,參觀皮廟場。
從大明開國到現(xiàn)在,起碼幾千張風(fēng)干的人皮,都在皮廟場那邊掛著呢。
貪污五十兩以上就剝皮充草,以后誰敢在百姓的糧稅上做手腳,自己掂量!
不但要他們看,而且這幾千張人皮在他們看完之后,交給工部,做成幾千張人皮褥子,讓這些人帶回去。
就放在他們椅子下面,讓他們每天都坐在上面。
想在糧稅上做手腳,下一個被人坐的就是你!
另外,年前還有最后一批涉及各地官倉舞弊案的人犯要被處決,也都讓這幾千名鄉(xiāng)所之長親眼去看。
看看什么是凌遲。
看看什么是活剮。
看看什么叫求死不能。
人,必須要有敬畏之心才能做好人。
官,更要有敬畏之心才能做好官。
朱家皇帝這就這個性子,眼里不揉沙子。
而除卻這件事之外,年關(guān)將至之前,朱允熥這個皇帝還有幾件事要做。
祭祖,祭天。
賞賜文武官員。
巡閱京營軍兵。
給各藩國去詔,恭賀新年。
接見各國使臣,接受貢禮。
在諸多的事宜之中,朱允熥選擇了先巡閱武學(xué)。
是他當(dāng)年跟老爺子建議的并且親自督辦修建的武學(xué)。
當(dāng)初種下的種子,現(xiàn)在是收獲果實(shí)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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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一,小寒。
乾清宮外,鄭國公常升,魏國公徐輝祖,保國公藍(lán)春,曹國公李景隆,潁國公傅讓,信國公湯軏等人,俱是一身戎裝。
在乾清門之外,則是數(shù)十名同樣戎裝的軍侯。
放眼望去滿是雄壯之色,盔甲鮮明。
整個紫禁城寂靜無聲,但卻又仿佛彌漫著無限的金戈鐵馬。
榮成伯鄧平微微跛腳,站在乾清宮門前,環(huán)視一圈。
“皇上起架!”
“臣等恭迎皇上!”
呼啦,鐵甲葉子轟然作響,所有公侯單膝跪地。
一只祥云靴,緩緩踏出門口。
然后朱允熥身著束腰的大紅色五爪金龍袍服,頭戴黑紗冠,腰配玉帶,滿是威嚴(yán)的跨步過來。
在他身后,是小一號的六斤,小眼睛锃明瓦亮滴流亂轉(zhuǎn)。
“平身!”
“謝萬歲!”
隨后朱允熥牽著六斤登上肩輿,浩蕩的儀仗從乾清門走午門....朝皇城外駛?cè)ィ?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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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學(xué)就建在鐘山之側(cè),緊挨著駐軍的大營。
京師共有十九萬駐軍,但不都駐扎在應(yīng)天府中,可是駐扎在此處的,一定是大明精銳中的精銳。
武學(xué)的位置和京營是齊平的,而在它們之前則是香火不斷的大明英烈祠。
要去京營和武學(xué)的正門,必須要經(jīng)過英烈祠。
祠中舒丈高的白塔猶如擎天柱,那里面供奉的都是大明戰(zhàn)死將士的骨灰。
大漢有麒麟閣和云臺,大唐有凌煙閣。
而大明有功臣廟還有英烈祠。
任何時代,后人都不能忘記前人的功勞。因?yàn)楹笕艘磺械陌捕ǚ睒s,都是踩在前人的肩膀乃至血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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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烈祠正門前,駙馬都稍榮國公梅殷,已帶著八十名武學(xué)當(dāng)中,精挑細(xì)選品學(xué)兼優(yōu)之士,恭迎于此。
遠(yuǎn)遠(yuǎn)的見到皇帝的儀仗,梅殷率人單膝跪倒,“臣等恭迎皇上!”
“停!”
儀仗在英烈祠碩大輝煌的正門前停住。
正門一側(cè)立著石碑,左側(cè)上書唐太宗昔日之話,為人君者,驅(qū)駕英才,推心待士。
右側(cè)則是,文官下轎武官下馬。
“皇上!”
鄧平推開肩輿的側(cè)門,側(cè)身恭迎。
朱允熥沒有第一時間下來,而是看著武學(xué)門前的石碑,若有所思。
“朕以前曾說過,英烈祠之香火,每逢佳節(jié)必派遣皇族子弟前來祭拜!”朱允熥緩緩說道,“文官落轎武官下馬,難以表示尊榮!”
說著,站在石碑前,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大聲道,“萬千英魂鑄造今日之太平盛世,百萬英烈方有今日之大明....從今以后,凡祭奠之日;实塾H至,亦要步行入內(nèi),以示尊榮!
“自朕始,傳于后世子孫,定為常例不得改之!”
“遵旨!”眾臣大聲回道。
而在群臣之中的朱高熾則是暗中撇嘴,“丫真他媽會收買人心!”
李景隆侍立在朱允熥身側(cè),聞言笑道,“皇上尊榮英烈之心,天地動容。三軍將士聞之,定竭誠效命,以報君恩!”
朱允熥點(diǎn)頭一笑。
此時,駙馬梅殷上前,“臣叩見皇上!”
自從上一代信國公湯和故去之后,武學(xué)就由他掌管,其人文武雙全,在他的管理之下,早些年在那些老軍侯的教導(dǎo)下,頗有些土匪風(fēng)氣動輒鬧著要屠城的武學(xué),如今多了幾分肅然正氣。
朱允熥拉著六斤的手,“嗯,配朕進(jìn)去!”
“是!”
就在朱允熥拉著六斤,踩上第一個臺階的時候。
數(shù)位白發(fā)傷殘老兵,合力推開了英烈祠的大門。
“喔.....”六斤發(fā)出一聲驚呼。
大門之后,是長長的長廊。
長廊由漢白玉堆砌而成,壁表之上滿是活靈活現(xiàn)的彩繪。
走得近了,一張張如同真人的肖像映入眼簾。
故中山王徐達(dá),開平王常遇春,岐陽王李文忠,黔寧王沐英,寧河王鄧愈...
每張畫像都是栩栩如生,在畫像的的側(cè)面還用小字寫著他們的生卒年限,一生功績.....
“那是父皇的外公,也就是你的太外公!”朱允熥指著常遇春的畫像對六斤說道,“一會祭拜的時候,你要磕頭!”
“兒臣知道了!”六斤說著,忽然回頭看了看常升,然后用力點(diǎn)頭。
瞬間常升心中一堵,但隨即頭顱高昂。
朱允熥的腳步很慢,仿佛怕驚擾了英靈。
所有人也都走得很慢,眼神定格在那些畫像上不肯移動。
李景隆呆呆的看著墻上的李文忠畫像,眼神晶瑩。
坡腳的鄧平望著寧河王鄧愈,肩膀有些顫抖。
藍(lán)春看藍(lán)玉的畫.....一直失神。
兩側(cè)連廊之中的畫像看不到盡頭,走過這些追封王爵的功臣,就是戰(zhàn)死的追封國公的功臣。
死在叛軍手中的胡大海,罵不絕口被陳友諒絞死的花云....
為救老爺子死在鄱陽湖大戰(zhàn)的俞通海,被俘不屈絕食而死的廖永安。
戰(zhàn)死在不刺川下的孫興祖,血戰(zhàn)洪都死于賊手的趙德勝.....
“父皇!”寂靜之中,六斤忽然開口道,“為何這些功臣的肖像都畫在石頭上?”
“你仔細(xì)看,是畫的嗎?”朱允熥開口道。
六斤認(rèn)真的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些畫像是先刻出來然后再染色的。
“畫像有損壞的一天,宮殿也有焚毀的一天!”朱允熥又道,“而刻在石頭上,才能海枯石爛,明白嗎?”
“兒臣懂了!他們和我大明一樣,日月常在,是嗎?”六斤仰臉問道。
朱允熥沒說話,摸摸兒子的頭,繼續(xù)前行。
再往前....沒有畫像了。
可是無邊無際的連廊兩側(cè),密密麻麻刻著的全是名字....
一將功成萬骨枯!
歷史上只有王侯將相能夠留下畫像,而其他人能留下名字,已是萬幸。
刻在石頭之上,即便將來真的有那么一天,大明亡了。
可是他們留下了名字,就算是人們遺忘了大明,也不會遺忘他們。
他們是大明,也是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