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啊!”
“太祖高皇帝,您睜眼看看吧?”
“皇上,李至剛禍亂天下,大明基業(yè)危在旦夕呀!”
風(fēng)大,雪大,哭喊聲更大。
跪著的官員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嚎哭的時候,把矛頭指向朱允熥這個皇帝?勺掷镄虚g,又滿是在說他這個皇帝。
朱允熥依舊站立在午門上的角樓之中,紋絲未動。
何廣義小心翼翼的上樓,站在朱允熥身后。
辛彥德瞥了他一眼,然后憂心忡忡的說道,“皇上,百官哭訴固然不對。但臣以為,絕對不動用錦衣衛(wèi)....”說著,忽然跪地,“更不能如太祖高皇帝時,開詔獄呀!”
他這么一說,周邊其他大臣們嚇了一跳,頓時膽戰(zhàn)心驚。
難道,洪武朝一度人人自危的詔獄,要再開了嗎?
這些官員們?nèi)羰锹湓诹隋\衣衛(wèi)的手里,如何是好?
“朕沒想過用詔獄!”朱允熥淡淡的擺手。
他不想用,也不能用。而且說實話,他自問沒有老爺子那個魄力。再者說,現(xiàn)在也不是用詔獄的環(huán)境。
老爺子可以用,他用詔獄是打亂大明朝文官集團的派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而朱允熥沒那個魄力,也沒那個能力和手腕,更沒有那樣的決斷。
這時,朱允熥忽然上前幾步,靠在城墻的垛口處,朝遠處張望道,“那邊是誰呀?”
~~
“諸位!”
“列位!”
“各位大人!”
漫天風(fēng)雪之中,李景隆竟然滿頭大汗。
帶著人守在午門邊上,攔著那些風(fēng)聞而來的官員們,苦口婆心的勸道,“諸位趕緊回去,可別跟著添亂了!”
說著,吩咐那些早就不耐煩了,已經(jīng)動怒的侍衛(wèi)們,“趕緊攔住他們!”接著又大喊道,“不許動粗,客客氣氣的請走!”
問詢而來的國子監(jiān)學(xué)子們,文官們卻是絲毫不領(lǐng)情。
有人對著李景隆破口大罵,“大明朝就是你們這些奸臣當(dāng)?shù)溃庞薪袢!?br />
“諸位年兄,同窗,同僚們,今日我等跪死在午門外,也要還大明朝一個乾坤朗朗!”
“死跪死諫!”
文官們學(xué)子們大聲呼喊,推搡著守門的侍衛(wèi)。
“諸位,不要聽了別人的蠱惑......”李景隆拼命的維持著場面,大聲喊道,“一切等皇上圣裁!現(xiàn)在不要鬧,鬧到底吃虧的是你們....”
“呸!奸臣!”
“沖過去,見皇上!”
“哎喲.....”李景隆本就沒好利索,被人群一撞,差點栽倒在地。
“這他媽什么事呀?”李景隆被人攙起來,破口罵道,“這些遭瘟的書生,就他媽知道胡鬧!事都沒查明白,鬧什么?”
他這聲怒罵,讓周圍人聽得清清楚楚。
頓時,七八個官員和學(xué)子沖了過來,劈頭蓋臉的罵道,“曹國公辱我等讀書人!”
“李景隆,你何故罵人!”
“我他媽.....”李景隆大怒,“給老子把他們打出去!”
“這就對了!早該下手了!”
邊上的侍衛(wèi)們聞言,拿著刀鞘劈頭蓋臉的開始抽打。
“吾已吾血衛(wèi)吾國圣道!”
“吾已吾血為大明朝綱!”
“吾已吾身衛(wèi)天地正氣!”
侍衛(wèi)們雖動手,但也不敢真打,還留了分寸以嚇唬為主。
可那些官員們讀書人們,卻頂著腦袋,主動往他們刀鞘上撞。
連帶著那些本來還跪著的官員們,也都紛紛起身,加入戰(zhàn)團。
大明朝的讀書人,何時怕過死?
況且這些年輕的官員們學(xué)子們,最是血氣方剛的年紀(jì)。在加上心中先入為主,和有人引導(dǎo),已是怒不可遏。
“叫人來....哎喲....”
混亂之中,李景隆剛喊一聲,就被人連續(xù)給了幾下老拳,頓時眼眶酸澀鼻梁劇痛。
場面,已經(jīng)有些控制不住了。
“成何體統(tǒng)?”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黃子澄遠遠跺腳,痛心疾首的大喊。
本來,只是想人多力量很大,給皇上施壓。
可現(xiàn)在卻打起來了,大鬧宮禁,可是大罪!
“住手!”
突然,遠處傳來齊聲吶喊。
緊接著就是馬蹄的轟鳴!
李景隆慌亂之中抬頭,“平保兒,你咋才來?”
“住手!皇上有旨!”
又是一陣金戈鐵馬之聲,午門前驟然安靜。
平安在馬背上,脊背溜直,冷冷的注視。
所有人,都在等他開口。
“皇上有旨!”平安冰冷的說道,“諸位大人想跪就跪,但是天太冷,皇上怕諸位凍出個好歹來!”說著,頓了頓,“皇上還說,都是讀書人,都是苦讀十年才能位列朝堂,爾等都是國家菁華,不可怠慢!”
說到此處,他臉上忽然古怪的一笑。
“皇上怕諸位大人冷,給諸位大人準(zhǔn)備了姜湯熱茶,皮毛斗篷!”說著,一指旁邊的公事房,“里面有炭盆,誰冷的受不了,趕緊去暖和暖和。等暖和夠了,出來再跪再哭也不遲!”
頓時,周圍寂靜無聲。
誰能想到,皇帝居然下了一道這樣近乎于胡鬧的圣旨!
“皇上又說了!”平安繼續(xù)喊道,“知道你們心里不平!許你們鬧,等你們什么時候鬧夠了,什么時候他再跟你們說話!”
說著,一擺手,“來人!”
嘩啦!
數(shù)百騎兵,瞬間下馬站的筆直。
“從現(xiàn)在開始,把午門關(guān)上!”平安又道,“不許外人在進來,但是里面的人想出去,不許攔著!記著他們可以哭,可以喊,可以罵!但是.......”
說著,他也縱身下馬。
昂首走到午門處,用長刀在雪地上劃了一條線。
“但是,你們誰敢僭越一步,死!”
天地之間,驟然安靜下來。
只有雪飄落的聲音!
~~
“呵!”
角樓上,朱允熥見此一幕,微微冷笑。
“皇上,您不能太.....意氣用事了!”
皇帝太年輕氣盛了,太孟浪了。
張紞苦口婆心的勸道,“不能僵著來呀!臣看,不如讓他們選幾個領(lǐng)頭的,您.....”
“領(lǐng)頭的不用他們選,朕知道是誰!也饒不了他們!”朱允熥猛的打斷張紞,說出的話讓后者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張部堂所言極是!”吏部尚書侯庸開口道,“其實這事,完全不至于鬧到這個地步!”
“哦?”朱允熥看看他,“你這是話里有話?”
“新政,臣是贊同的!”侯庸說道,“但這事最大的根由,是辦事的人操之過急了!”說著,嘆口氣,“倒也不是所有的官員們都不明白皇上的苦心,而是辦事的人突然如此行事,讓本就不明白的人,也滿心怒意!”
“人都是盲從的,所以場面才越來越大。要臣說,當(dāng)務(wù)之急皇上只需下旨,處置辦事的人,未嘗不能平息風(fēng)波!”
“呵!”朱允熥心中一笑。
侯庸的話有道理,這時候把李至剛推出來重重責(zé)罰,應(yīng)該可以暫時的平息眾怒。
但是.....但是.....
作為帝王,朱允熥敏感的覺察出侯庸話中的其他意味。
什么是殺人不用刀,這就是了!
關(guān)鍵時刻,把罪名不留痕跡的扣過去,這手順?biāo)浦奂由下渚率,委實玩得漂亮?br />
而且還玩得讓人挑不出話來!
“李至剛是急了些,但他是給朝廷辦事!”朱允熥正色道,“他雖急但沒錯!不能因為太多人反對,就處置他!若是那樣的話,日后你們辦差,因為有人反對,朕就要處置你們嗎?”
說著,他不再理會其他人,而是轉(zhuǎn)身朝城樓下走去。
“王八恥!”
“奴婢在!”
“今兒天冷,給朕加一道菠菜羊肉粉絲鍋子!”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