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那不是耳光的聲音,而是鞭子。
朱允熥身上還帶著血,那是朱胖胖的血。
樸無用拿著鞭子,狠狠的抽打著郭官僧。
“雜家以前怎么和你說的?”樸無用的聲音尖銳得像是鳴鏑,“你怎么不跟著萬歲爺......”
說著,又是一鞭子。
啪的一下!
一道猙獰的血檁子,從額頭到下巴。
郭官僧身子歪歪,又趕緊站好。
“行了!”朱允熥呵斥一聲。
樸無用趕緊跪下,“奴婢死罪!”
朱允熥看看他,沒說話。
其實今晚遇刺,是他自己太大意了。
往日出行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護著,他還覺得煩?删徒駜簺]帶人,就出事了。
“皇上,鄭國公保國公安遠侯來了!”徐輝祖的聲音響起。
朱允熥對樸無用做了個眼色,后者起身無聲的站在他身側(cè)。
“進來吧!”
~
“皇上!”常升和藍春一進屋,就眼眶通紅的直奔朱允熥而來。
然后常升竟然有些大不敬的,連禮都不行,就開始上下摸索朱允熥的身體。
又帶著幾分哭腔,“可傷到哪兒了?我就說平日當您多帶人,你咋就不聽呢!你要是出事,舅舅怎么活呀!我還有什么臉活著呀!”
“我不管京營了,讓我?guī)绦l(wèi)吧!以后您去哪,我就跟著去哪兒,誰想傷你,除非我死了!”
見狀,朱允熥心中一暖。
對他而言,劫后余生的時刻,一聲舅舅可比臣要親近也更溫暖人心。
“好啦,朕這不是好好的嗎?”
說著,他拍拍常升的手背,“好啦舅舅,朕吉人自有天相,虛驚一場!”
藍春眼角猛跳,“皇上,臣已經(jīng)調(diào)兵把九門都封了,水關(guān)碼頭也封了!闭f著,斜眼看看郭官僧,“錦衣衛(wèi)的番子靠不住,臣親自帶人,全城搜捕!”
說來也是奇怪,那些刺客在救兵到來的一刻,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半個時辰都快過去了,居然還沒有半點線索。
不過,料想他們是跑不了。
跟刺客相比,朱允熥更在乎的是刺客的背后之人。
這一切都太巧了!顯然也是經(jīng)過精心算計和準備的!
想著,他的目光飄向郭官僧。
后者筆直的站著,額上鮮血淋淋。
“皇上遇刺很是蹊蹺!”郭官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顯然,刺客是事先埋伏好的!”
說著,他的眸子轉(zhuǎn)動幾圈,繼續(xù)道,“那就說明,有內(nèi)奸!”
“嗯?”常升手指的關(guān)節(jié)捏的吱嘎亂響。
“皇上是突然起意要出宮,但宮里的人知道!”郭官僧繼續(xù)道,“皇上駕臨曹國公府,有人先來報信讓曹國公準備,那么曹國公家里也有人知道!”
他的話,引得眾人皺眉沉思。
“知道皇上出行的人,總的來說就在這個范圍之內(nèi)!”郭官僧又道,“而且刺客現(xiàn)在還渺無蹤影,那京師之中必然有人接應(yīng)!
“按理說,就算有人接應(yīng),可眼下外邊到處都是搜捕,也不能查獲刺客們的蹤跡?沙藥装驯蝗拥谋髦猓粺o所獲!”
說著,郭官僧正色道,“臣以為,可能那些人....根本沒走遠,而是就地藏了起來!”
“在前邊那條街找到的兵器怎么解釋?”徐輝祖問道。
“疑兵之計故弄玄虛!”郭官僧慢慢開口,“下官想,若下官是刺客或者接應(yīng)之人,為了把官兵的視線移開弄混,也會如此!”說著,他頓了頓,“很可能,那些兵器是事先就丟在那的!”
“況且現(xiàn)在是天黑,有陌生人經(jīng)過,一問便知!再者,京師各坊入夜之后,坊門都是上鎖的,還每隔半個時辰,有一隊巡城軍!”
眾人又是沉思,屋內(nèi)寂靜無聲。
“告訴何廣義刮地三尺,找他們出來!”朱允熥恨聲道。
“想來何都堂也是如此想的!”郭官僧又道,“臣進來的時候,正見他讓人帶著狗,挨家挨戶的查!”
忽然,常升猛的一拍腦門,好似想到了什么。
“太子爺比皇上先走半個時辰!”常升臉色煞白,滿是后怕,“不幸中的萬幸啊!”說著,他更是帶著深深的驚恐,“太子爺身邊的侍衛(wèi)中,也有人知道皇上的行蹤......”
“太子爺身邊應(yīng)該沒有刺客的人!”郭官僧插嘴道。
幾乎同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盯著郭官僧。
“如果太子爺身邊有刺客的人,那么太子爺....”郭官僧說著,俯身行禮,“也是兇多吉少!臣分析著,刺客們是以為皇上和太子爺在一塊!如此說來,曹國公府上是沒有刺客的人!”
“嘶!”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細極思恐。
密密麻麻的冷汗,順著常升的脖頸往下淌。
“這他媽是要一勺燴了!刺客要干的,是把皇上和太子都殺了!”
常升啞然開口,“什么人,這么喪心病狂!”
“看看就知道了!”朱允熥陰沉的開口。
隨后,一具刺客的尸體,被安遠侯王德親手拽了進來,且扯掉了面紗,拽開刺客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是穿舊的衣服,追查不到來源!”郭官僧低頭看看,又拿起刺客的靴子,“鞋子也是穿舊的,且沒有任何標識!”
“他們用的刀還有弩,都是軍中制式的!”徐輝祖在旁開口道,“這應(yīng)該有據(jù)可查!”
“何都堂第一時間看過!兵刃早就都磨去了編號!”郭官僧嘆口氣,“況且,這一年來朝廷正在裁撤老弱邊軍。邊軍的軍械,從都是一筆糊涂賬,別說刺客有,據(jù)下官所知,在裁撤邊軍的過程中,甚至有軍械流到了北邊,賣給了韃子!“
安遠侯王德當即皺眉,“你怎么知道?”
“下官....”郭官僧猛的一滯。
朱允熥張口道,“不許打岔!”又對郭官僧說道,“你接著說!”
郭官僧是暗影司的一員,他知道的遠不止這些。裁撤邊軍的過程中,有人哭就有人笑,有人沒了飯碗但有人因此發(fā)財。
這世界,從來就是如此!
郭官僧把刺客的尸首翻轉(zhuǎn),出了致命的傷痕之外,刺客的身上還有許多舊疤。
“不過,軍中的人是沒錯了!你們看他的虎口!”郭官僧繼續(xù)觀摩著尸體,忽用手摸了下刺客的腳底板,“但他絕對不是衛(wèi)所的世襲官軍,也不是邊軍。臣以為,刺客不是漢人!”
朱允熥皺眉,“說清楚!”
“他腳上的繭子太厚!”郭官僧抬起尸體的腳,腳底板黢黑且粗糙,“皇上您看!這么厚的繭子,只有從小不穿鞋才能磨出來。而漢人,是穿鞋的!”
“就算是有繭子,漢人的繭子也多在腳后跟!而這個刺客,他的腳掌,還有指縫之中全是繭子。顯而易見,他是從小不穿鞋,且經(jīng)常馳騁在山林之中!
“再看他的腳指頭都是光禿禿的,指甲都磨沒了,而且腳指頭圓,比尋常人的腳指要短!”
他的分析有禮有節(jié),但也更顯得迷霧重重。
“朕清楚的聽到,他們說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朱允熥的嘴角上揚,冷笑道,“莫非,也是疑兵之計?”
“應(yīng)該是!”郭官僧道。
屋內(nèi)人面色凝重,刺客不是漢人,而是山林之中的蠻人,又曾在軍中當兵,持有軍械。
似乎線索很凌亂,但似乎線索也明朗起來。
就這時,外邊忽然有人道,“皇上,世子殿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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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因為失血過多臉色煞白,疼得臉都抽抽了,躺在床上一個勁兒的流淚。
“我要回家,我要見我娘,嗚嗚....我要回家,我不跟這待了,我要回家!”
“胖子!”
朱允熥大踏步進來,直接坐在床頭,抓著朱高熾的手,“沒事了吧?”說著,看向邊上的席老道。
后者洗手,今天他的手格外干凈。
“他姥姥的,道爺正給小姑娘看手相呢,手都摸熱乎,就來給你縫傷口。幸好你肉多油多,稍微瘦點那一到就攮你腸子上了,到時候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席老道絮絮叨叨。
朱允熥的心放了下來,再看向朱高熾,“你福大命大,不怕不怕!”
朱高熾眼珠轉(zhuǎn)轉(zhuǎn),看向朱允熥,“皇上!”
“朕在!”
“不是...不是....”他氣息微弱。
“不是什么?”朱允熥低頭附耳。
“不是我爹!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