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是要就藩,而是....”
安王朱楹急忙開口,“而是臣想求皇上,再留臣幾年!”
這話頓時讓老爺子還有朱允熥都頗為意外,目光齊齊看過去。
朱楹不安的一笑,低聲道,“平?jīng)銎h(yuǎn),風(fēng)物水土又和京城截然不同....”
聞言老爺子微微不悅,“你是嫌哪邊不好?”
“兒臣不敢!”朱楹忙道,“兒臣,兒臣.....”
說著,噗通一聲跪下,“兒臣是想,在京城再陪父皇幾年!”
頓時,老爺子微微有些動容。
“皇上!”朱楹又對朱允熥說道,“父皇年歲大了,臣....平?jīng)鎏h(yuǎn),臣怕這一去....”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聲音已是哽咽,“這幾年,臣一天天大,而父皇看著卻是一天天的老。臣沒什么雄心壯志,也不想如其他皇兄那般成為什么馬上的塞王,更沒想著建功立業(yè),就想著多陪陪父皇。”
“陪父皇說說話,陪他遛遛彎,讓他老人家罵兩句夸幾聲。”朱楹說著,眼角已有淚光,“要是臣爭氣,有個一兒半女,臣就每日帶進(jìn)宮來,陪著父皇.....”
“癡兒!”老爺子伸出大手,輕輕的拍打朱楹的肩膀,然后輕柔的放在他頭頂上摩挲起來。
他是怕走得太遠(yuǎn),不能陪老爺子走完余生!
這份孝心讓朱允熥為之動容,也甚為欣慰。
“人哪有不死的?你是怕看不著咱活氣兒?”老爺子嘆息,笑道,“兒啊,有這心就行了,有這心你爹就知足嘍!”
“兒臣不想出去就藩!”朱楹把頭靠在老爺子大腿上,“兒子也不想出宮,哪怕是成親了,兒臣也想著住在宮里,每日都能見著父皇!”
老爺子的聲音越發(fā)柔和,摸著兒子的手都開始顫抖,“癡兒,你成親了自然要搬出去住。∽≡趯m里像什么樣子!”
“您在宮里,兒臣就在宮里,您在哪,兒臣的家就在哪!”朱楹忍不住驟然哭出聲音來。
這話聽得讓人心酸,和其他老爺子的老來子不同,安王朱楹的生母很早就病故了,從小就仿若小可憐一般。也正是如此,老爺子對他才格外的憐惜。
“不哭不哭!”老爺子安慰安王朱楹,目光看向朱允熥。
這目光陡然讓朱允熥心中一酸,因?yàn)槔蠣斪拥哪抗庵幸巡恢挥X之間,帶上了幾分懇求。
曾幾何時,這樣的事只不過是老爺子一句話。可現(xiàn)在他老了,不當(dāng)家了,遇著事都要和自己這個大孫子商量了。
“住就住,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沒人敢多嘴多舌!”朱允熥開口笑道,“回頭讓光祿寺的人進(jìn)宮,把皇子所那邊的跨院打通了,住得也寬敞些!
“行了,不哭了,快謝恩吧!”老爺子開口笑道。
“臣謝過皇上!”朱楹揉著眼睛行禮。
“哎,咱這輩子生的兒子,個個都跟小老虎似的,怎么到你這,哭哭啼啼的!”老爺子嘴上雖如此說,可神色卻全是慈愛,“性子軟些也好,性子軟就心善!”說著,又對朱允熥笑道,“知道孝順的孩子,怎么都錯不了!”
這時,樸無用從門外進(jìn)來,“老爺子,該洗腳了!”
“兒臣去!”朱楹已從地上起身,走到門外接過裝了熱水的銅盆,放在老爺子腳下。
然后輕輕的幫老爺子脫下鞋襪,小心的把老爺子那雙很丑的大腳,放在熱水中。
“嗯,養(yǎng)兒子好啊,哈哈!”老爺子笑笑。
隨后,老爺子看看朱允熥,“咱聽說,因?yàn)橛腥松蠒氵x陵寢,你給人罵了一頓?”
“是有這個事兒!”朱允熥笑道,“幾個官兒大概是想討好孫兒這個皇帝想得癡心瘋了,一個勁兒的說早定陵寢。孫兒才多大,就定陵寢?”
“其實(shí)呀,早定也沒啥壞處!”老爺子瞇著眼睛,很是享受的泡著腳,“人呀,說不定哪天的事兒。你雖年輕,可也要敬畏生死。咱現(xiàn)在最后悔的是啥你知道不?”
“您說!”朱允熥也蹲下身子,幫著給老爺子洗腳。
老爺子的腳指甲都是黃的,厚厚的嵌在肉里,有些往肉里生長的樣子。這樣的指甲很是麻煩,只有泡軟了才能用剪子修剪。而且老爺子的腳上,永遠(yuǎn)都帶著刮不干凈的老皮,摸起來仿佛一層殼。
“咱后悔的是,當(dāng)初沒早早給你爹選好地方!”老爺子嘆息一聲,“當(dāng)初啊,有人建議你爹早選陵寢,也讓你爹給否了,也是覺得自己年輕,日子遠(yuǎn)著呢?珊髞硭f走就走,要是不下葬吧,就得在外頭停著!
“幸好咱的陵寢修得差不多,劃出一半給他,才讓他有個地方。你呀,別那么執(zhí)拗。這玩意也是風(fēng)水,寧可信有不可信其無的,早早的定下來,慢慢的修著,不礙什么大事。你總想的那么多,沒必要。人,哪有完人?”
“這都是禮法,歷朝歷代都這樣!做好皇帝不顯在這個上頭!”
老爺子腳上的老皮已經(jīng)發(fā)軟,朱允熥用銼刀小心的刮著,笑道,“孫兒不是要做完人,就是覺得還太早了些。”
“你就犟吧!”老爺子笑罵一聲,“看你將來抓瞎不抓瞎!”
“抓瞎又如何?”朱允熥笑笑,抬臉道,“孫兒將來的陵寢,挨著您老如何?”
“滾滾滾!”老爺子連連笑罵,“活著時候要顧著你們,死了還往咱身邊湊,不讓咱消停嘍?”
說著,老爺子猛的睜眼,“呸呸呸,你臭小子胡咧咧啥呢?你才多大就一口一個死的?”隨即,又閉上眼嘴里念念有詞,“壞的不靈好的靈.....”
聞聲,朱允熥和朱楹對視一眼,眼中都是笑意。
“哎,大孫呀!”
“皇爺爺您說!”
“老二十二的婚事,誰來主持?”老爺子又問道。
“孫兒選了曹國公,他來主婚!”朱允熥說道,“他那人八面玲瓏的,最適合這些!”
“他....還成!”老爺子想想,“可畢竟還差了點(diǎn),他到底不姓朱?”說著,頓了頓,“你四叔家的老大不錯,讓他跟著忙活忙活,他到底是自家人!”
朱高熾?
朱允熥心中微微詫異,“他可是晚輩!”
“晚輩咋了,又不是讓他主婚,徐家也是他母族外家,他幫著前后跑腿也說得過去!”老爺子說著,睜開眼笑道,“再說,你把人放在京里,不給他點(diǎn)正事干,那孩子又是個多心的,要是不讓他忙點(diǎn)啥,他晚上能睡著嗎?”
“你們第三代中他是個老成的,日后啊,有你用得著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