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哭哭啼啼的走了,殿中只剩下朱允熥一人沉思。
大明朝堂上下,都把北元這只老虎當成了心腹大患。但是在朱允熥心中,卻不盡然。
那是一只吃人的猛虎,可也是只病老虎。
大元先前占據中原之時,政治結構組織框架就非常松散,等退回草原之后更是始終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強有力的政治體系,說到底不過是奉黃金家族后裔為主的軍事勢力,在北元皇帝大汗之下,又有無數的部族首領,貴族。這樣的組織,維持不了多久。
而在洪武二十年,藍玉北征,捕魚兒海一戰(zhàn)徹底摧毀了北元的組織體系,使得黃金家族顏面掃地之后,北元控制的各部也不安分起來。
狼群中,永遠充滿了廝殺。
藍玉破北元余孽,俘虜北元十之八九的統治階層,北元皇帝脫古思帖木兒與太子天保奴僥幸逃脫?墒窃谔油鐾局校痹实,這位元世祖的后裔,被阿里不哥的后裔也速迭兒,用弓弦連同皇太子一并絞殺。
隨后,孛兒只斤,也速迭兒登上了北元皇帝,蒙古大汗的寶座。號稱,卓里克圖汗。
但他畢竟不是合法的繼承者,而且他這一且兵弒君的舉動,徹底拉開了蒙古高原上內斗的帷幕。
正應了漢人那句話,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而在數年之后,蒙古大汗的位子會被黃金家族血統之外的衛(wèi)拉特首領布里牙特,烏合齊篡取。從此,依舊號稱北元的蒙古產生分裂,即西部蒙古的衛(wèi)拉特部(瓦剌)和東部的蒙古本部(韃靼)。
即便是后來,黃金家族再次奪取了蒙古高原的控制權,可是蒙古高原也重新變成了一盤散沙,再不復往日的榮光。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非黃金家族后裔為大汗之時,許多蒙古貴胄及部族,歸效了大明。甚至包括不少的黃金家族后裔王室,更有無數的蒙古勇士。
北元,準確的說蒙古內部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要與大明為敵。重新擁戴黃金家族登上汗位的權臣阿魯臺,在永樂初年就多次表示了歸順之心。
歷史上北元和大明一直相互糾纏了兩百多年,直至明末,北元才徹底被后金吞并。
是吞并,不是滅亡。后金的統治者,用更高明的政治手腕,把他們變成了帝國的合伙人。
在朱允熥看來,大明和北元,不單單是戰(zhàn)爭問題,而是政治問題,老祖宗留下的連橫合縱之術大有可為。
正在朱允熥沉思之時,王八恥悄然而至。
“殿下,戶部侍郎趙勉,工部侍郎練子寧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朱允熥又坐回到寶座上,淡淡的說道。
這兩人,都是欽點的官員,兩人正是壯年的年紀。侍郎再進一步就是尚書,也是朱允熥挑選的未來輔政之人。
“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朱允熥看看二人,命人賜座之后,從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抽出一封,板著臉色說道,“燕藩上了折子,朝廷答應他的軍需還有器械沒到,是怎么回事?”
早在年初,燕王那邊就不住的上折子,以近年來遼東不穩(wěn)為由,請求朝廷撥付物資等,充實軍庫。
戶部侍郎趙勉臉上一僵,拱手道,“殿下,臣在戶部負責田畝之事,此等軍需之事,一向是尚書大人和兵部,還有五軍都督府主管..........”
“你不主管就什么都不知道?”朱允熥頓時拉下臉,口氣不善。
邊上,練子寧忙開口,“殿下,臣今日翻閱歷年累次撥與燕藩的物資存檔,北平不缺東西呀!燕藩加上北平衛(wèi),共有兵五萬余人。每年的軍餉都是足額撥付,而且去年剛剛賞賜了四十萬匹棉布,還有大批的錢糧!”
“至于軍械,光是工部記錄在案,有實可查的鐵料等,北平的軍庫就有三十萬斤。無論是兵器還是甲胄,也都堆積如山,根本不必重新撥給!”
“再說,燕藩要的都是火銃和火炮,火藥彈丸等利器!”說著,練子寧看了朱允熥一眼,小心的說道,“事關重大,臣不敢自專,所以從臣接手工部的差事之后,就給卡住了!”
說到這里,又補充一句,“燕王年年都要這些東西,可是秦晉二藩,還有寧藩等塞王,卻從沒要過!”
他有反心,當然要伸手要,而且是越多越好。
朱允熥心中暗道一聲,剛板著的臉,面對練子寧柔和了許多。
這事辦得漂亮,這練子寧以后是個可用之人。朝中這些進士出身的文臣們,對于各地的藩王都是沒什么好臉色的,可是像他這么思想敏銳的,卻沒幾人。
其實就算練子寧不說,朱允熥也知道,燕王那邊不住的要東西,就是為了要充實自己的實力,為日后做準備。
“此次邊關戰(zhàn)事一停,就著手把北平布政司,按察司,巡查御史還有衛(wèi)所指揮使,都換成自己的人!”
朱允熥心里想著,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凝重起來。
“殿下,要不,臣現在就去準備?”趙勉猶豫的開口說道,“不過,馬上京營就要開拔,軍需等物............”
“孤說了讓你去準備嗎?”朱允熥冷聲開口,兩道目光讓趙勉頓時忐忑不安。
這趙勉不是個聰明人,也不是個能干事的人。當初之所以選定他,是因為他是自己的老師,中書舍人劉三吾的女婿。
想不到,這人竟然笨到這個地步!
“既然燕藩那邊不缺,還給什么?”朱允熥繼續(xù)說道,“戶部,工部,寫一個駁斥折子呈上來,把歷年撥付的物資清單列出來,再把這些年燕藩那邊的消耗也算出來。逐個對比,看他到底缺不缺?”
那邊定然是不會缺的,等賬目算出來,朱允熥正好借著這個由子,換了北平那邊的官。
“臣等遵旨!”
“工部那邊,存了多少火炮?”朱允熥又開口問道。
“回殿下,火炮等軍國利器,臣一文官無權過問,造好之后都是交付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由他們分配!”練子寧說道,“不過,上個月剛剛造好了大小火炮一百三十六門,校場檢驗合格之后,由兵部封存!”
朱允熥端著茶,灌了兩口,“給靖海軍的戰(zhàn)船造的如何了?”
“三個造船廠日夜趕工,也不過是剛剛造好龍骨!”練子寧說起公務來,一絲不茍頭頭是道。
“你拿孤的手諭給兵部,戰(zhàn)船上的火炮缺額,從兵部的庫存火炮中選!”朱允熥放下茶碗,“另外,工部下屬的火炮鑄造局,專心給靖海軍再鑄造一批火器。記住,務必精細,不得粗制濫造!”
“臣明白!”練子寧拱手道,“臣親自督辦!”
這時,王八恥又進來,低聲道,“殿下,禮部尚書李原名求見!”
“傳!”
肯定是有急事,若不然王八恥不敢在朱允熥說話的時候,直接過來稟告。
稍候片刻,李原名捧著一封加急奏折進殿,見禮之后說道,“殿下,高麗的求援的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