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瓦盯著她,沒有說話,兩人相視了許久,一時間卻一片靜默,唯有海風陣陣吹來,拂起少女的長發(fā),還有青年金色的發(fā)絲。
最終,阿爾瓦先開口道:“你一定很厭惡我。”
桃樂絲很干脆的回答道:“沒有。”
“撒謊。”阿爾瓦卻輕輕地,帶著些嘲諷意味的笑了笑,“你一定覺得,雅博娜不可能無緣無故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定是因為我——也許是我利用了她也說不定!
“……”
“啊,或許你現在甚至在覺得,我主動說出利用了她的那種話,正是為了要洗白自己!
“……”
“不過,這件事情或許的確都是我的責任。是我把她推了出去,卻又沒能成功的將她拉回來!
“……因為你拉的方向不對!
“為什么不對?”
“你知道,她想要去的地方,唯一的方向,就是你的身邊。但是……你卻把她推得更遠。”
“我以為她會自己回來!卑柾呋卮鸬溃骸八郧翱偸菚约夯貋,不管我把她推得多遠,她都會自己回來!
“她會自己回來,是因為仍然懷有希望。”
“是嗎。”
“……你做了什么,斷絕了她的希望?”
“……”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桃樂絲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告訴了她,你不愛她?”
“……不,那件事情她一直都很清楚,只是……”阿爾瓦卻仿佛有些承受不住猛烈的海風,而微微垂下了眼瞼。他纖長的睫毛搭在那雙神秘而深邃的灰藍色眼眸上,顯得如此幽深,而又如此憂郁。
可他頓了頓,最后卻回轉了話題:“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現在提及都沒有意義了!
“的確……不管原因是什么,雅博娜都已經死了……”桃樂絲也忍不住垂下了眼眸:“那么,你現在準備怎么辦?”
“我不知道!卑柾叩吐暤溃骸拔野阉唤o了部下——會有女性法師為她擦拭身體,清潔污穢,更換衣服……我不知道我能說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所以一個人離開了。”
他轉過身去,重新看向了大海,第一次顯得如此迷茫。
桃樂絲便試探著問道:“……人總是覺得自己有雙臂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直到有一天斷臂了,才會突然察覺它的重要。也許你之前是太過理所當然的覺得她理應一直存在了……或許,你直到現在才發(fā)覺,其實你是愛著她的?”
這話讓阿爾瓦微微瞇起了眼睛,他像是在認真的思索,然后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過頭來,依然堅持:“不,我從未愛過她。”
他看著桃樂絲凝望著自己的模樣,忽然道:“也許你在想,死的為什么不是我——又冷酷,又自私,又殘忍的我——對吧?”
“……如果我真的覺得你又冷酷,又自私,又殘忍,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跟你說話了!碧覙方z回答道:“愛是無法勉強的!酢豕倘涣钊诵老,但無法回應對方的愛,卻也并不是有罪。雅博娜如果是期望得到你的回應而做出了這些事情,那么這么多年,她早就應該放棄了——因為你從未回應過她。她一定是,覺得為你付出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幸福,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的……”
“所以,如果用‘她為你付出了這么多這么多你卻不愛她’這種話來指責你,不過是所謂的道德綁架。沒有誰是有義務滿足別人的期待的,她愛你,那是她的事情,與你無關!
“……我聽說她在死前詛咒了你,”但桃樂絲“寬容”的話語,卻讓阿爾瓦忍不住詢問道:“你很恨她?”
可聽了他的話,桃樂絲看向了天空,語氣很是平靜:“我為什么要恨她?無論怎樣,她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我憑什么恨她?只是,也許是因為她的詛咒在我身上留下了許多屬于她的東西,我認為……她就是那樣想的。”
“她一定覺得,你沒有錯,因為你已經用你能回應她的東西,努力的回應她了——你答應與她訂立婚約,你答應成為她的未婚夫,你允許讓她跟在你的左右……只是你不愛她。因為愛情,是你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東西——就如她無法控制她不愛你。所以她很諒解!
“不過,”桃樂絲在雅博娜殘余的思想中,努力的將它們和自己原本的想法清理分離,“雖然她很諒解……可是,如果你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告別才好的話……至少……也許至少可以對她說句‘謝謝’!
她輕聲道:“我會陪你一起!
阿爾瓦奇異的凝視著她,在那一瞬間,他似乎覺得雅博娜并沒有挽救桃樂絲的性命,而是進入了她死去的軀殼,成為了桃樂絲站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當她抬起雙眸的時候,那雙蜂蜜般的清澈眼眸,卻又與雅博娜截然不同。
他最終與桃樂絲一起,前往雅博娜的尸身安放的地方。斯塔比尼斯為法師們劃出了一個空置的教室,好讓她們可以妥善的整理她的遺容,然后,進行火化——因為,尸毒的詛咒此刻存留在雅博娜的體內,必須盡快銷毀。
當看見阿爾瓦走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自覺地默默退下,留出了給這對未婚夫妻單獨相處的時間。
但阿爾瓦其實覺得并沒有必要,因為那就好像他要說很多話,好像要很失態(tài)才行一樣。
可是事實上,他甚至無話可說。
他站在雅博娜的身邊,看著她躺在那里,除了毫無血色,看起來就和睡著了沒有兩樣。他試著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臉頰,那冰冷的觸感,才稍微透露出尖刻的現實——她的肌膚已經失去了活人的溫潤,而像是一團蠟。
桃樂絲說,他可以對她說上一句謝謝。
那也許是雅博娜殘余的意識,在借桃樂絲的口向他提出要求,但是,看著她就那樣閉著雙眼躺在自己面前,阿爾瓦忽然發(fā)現,他想說的并不是那個。
愛曾經是他最為嗤之以鼻的東西,他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情緒,但如今卻有一個人,愿意以自己的一切向他證明,愛能令她為他奮不顧身。
他一向覺得人與人的交往都是出于利益,于是,此刻有人向他交出了全部的情感,他卻發(fā)現自己能給予回報的東西,少得可憐。
他最終也沒能說出那句謝謝,他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低聲道:“對不起!
可是當他打開教室的大門,卻發(fā)現桃樂絲正站在門外,她那雙蜂蜜般的眼睛此刻直直的凝注著他,卻不斷地涌出淚水。
“你沒有說謝謝!彼袷莻鬧別扭的孩子一樣,紅著眼睛,委屈的看著他。
阿爾瓦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誰的意識。
他頓了頓:“……嗯。”
“我不要對不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