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盡管說!
……
和陳金娘分開之后,杜萱就徑直去了杜大家。
挺熱鬧。
先前還只有堂嫂馮氏悄摸溜地過來外頭打望過兩眼,還有杜蓉過來吵了一嘴之后鎩羽而歸。
這會子倒是熱鬧了,她那屋門前的曬坪上,烏嚷嚷堆了好幾號人。事兒大概得算是堂嫂馮氏給鬧的。
堂嫂馮氏苦著個臉,“爹,這屋本來就說好了是留給我金寶的,金寶是大娃了,總得自己有間屋吧?將來還指著這屋娶媳婦呢。萱娘都已經(jīng)嫁出去的人了,現(xiàn)在說回來就回來,那我金寶可咋辦?”
杜永興一張臉依舊是那樣苦大仇深的樣子,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不吱聲兒。
倒是原主小叔杜永富的婆娘劉氏,在一旁似乎有些幸災樂禍,說道,“萱丫就算嫁出去的人了,也是杜家的姑娘,彩霞都嫁人這么些年了,她那間屋不都還給她留著,回娘家時想住就能住?咋的你家金寶是杜家的娃,杜家姑娘就不是杜家的娃了?”
因為小叔杜永富是老來子的緣故,所以雖然差著輩兒,卻只比杜光宗大一歲而已,兩人的婆娘自然年齡也相去不遠。
難免就沒有對待長輩的感覺。
馮氏一聽到劉氏在這兒幸災樂禍,就氣了,“你會這么說不就因為你生的就是個賠錢貨嗎!”
劉氏倒是不惱,只說道,“我可是你長輩,你就這么和我說話?”
一直鋸嘴葫蘆似的杜永興終于說話,聲音悶悶的,“行了,都別吵了!”
“爹!”馮氏看著杜永興,“金寶可是你的孫子啊!憑什么一個嫁出去的姑娘還回來占屋。俊
“憑我爹當初抓壯丁時,給這家里所有的男丁頂了死!倍泡娴穆曇繇懫穑T氏愣愣轉頭,就正好對上她那雙澄澈的眼,仿佛能把人看穿似的。
杜萱看著她,繼續(xù)道,“也包括你男人!
第30章
聽到杜萱的聲音,杜永興眉頭皺得緊緊的,聲音很是不愉快,“萱丫,我給你臉了是吧?都過去這么多年了,說這個做什么?!”
杜萱臉上倒是不見怒色,甚至沒什么不愉快,還帶著些許笑意,“不能說嗎?大伯,當年拉壯丁時,下至十五歲,上至五十歲都行。那時家里最小的是堂哥,但也只比小叔小一個月,當初大伯娘生堂哥和我奶生小叔,婆婆媳婦前后腳坐月子,整個村里誰不知曉?”
“堂哥和小叔那時都將將滿了十五。你怕自己兒子被拉去,連年齡都報假了。而那時你正值壯年三十一歲,就連我爺,那時也才四十八,真要去,人家也是收的!
“但我爹去了,臨走前沒別的,就讓你們照顧好我和我娘,結果還沒三年,你們就讓我娘改嫁了,隔壁鎮(zhèn)上那人不就是你們給張羅介紹的嗎?那瘸子娶不到媳婦,給了不少介紹錢吧?”
杜萱越說,杜永興臉上表情就越難看,他是不要臉,什么便宜都想占,但他又要臉,占了便宜還不想讓別人說。
杜萱這些話,等于是把他的臉皮都給撕了似的。
他呼哧喘著,喉嚨里似乎都發(fā)出了那種類似野獸低吼的聲音。
杜萱不怕他,既然自己下定決心來了就是要給他們一家子找不痛快的,哪可能就這么算了?
“我娘被你們賣了,然后呢?我也被你們賣了!倍泡胬湫χ粗庞琅d,“大伯,就是災年,人家賣兒賣女那也賣的是自家兒女,賣兄弟,賣兄弟媳婦,賣兄弟孩子的,那還真是沒聽過。而現(xiàn)在你們家連我爹留的這間屋都要霸了去?你是真不怕我爹做鬼都不放過你們啊?”
杜永興就是個少言寡語的,八竿子都難打出個屁來。
真讓他和誰吵,那是肯定吵不出來的,所以他從來懶得管自家婆娘的嘴皮子那么厲害,就是覺得自己笨嘴拙舌,家里總得有個嘴皮子厲害的。
但沒想到這個一直以來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侄女,會這么牙尖嘴利。
而且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翻出來,這是全記著仇呢!
杜永興被氣得臉都憋得黑紅黑紅的,怒喝一聲,就要上來教訓杜萱,“我是你大伯!你爹不在了,就是我管你!你敢這么和我說話!?”
說著,一手就扣住了杜萱的肩膀,務農人的手勁兒都極大,杜萱頓時覺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鐵鉗給鉗住了似的,她眉心擰了擰。
然后杜永興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朝她臉上呼過來,這一巴掌要是扇實了,她這半邊臉三五天之內估計是看不出原樣了。
但杜永興的動作卻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十月中的天,早已經(jīng)有了幽幽涼意,杜永興的額頭上卻有汗水滑落,不是熱汗,而是森然冷汗,順著他臉上的溝溝壑壑滑落。
他不敢動。
因為脖子上的涼意太過明顯。
就在他剛扣住杜萱肩膀,準備給她一耳光教訓的時候,一柄鋒利的刀,如同毒蛇一樣從他頸后繞了上來,貼在他脖頸上,仿佛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讓他血濺當場。
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后,而杜永興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xiàn)的。
“放開,她!币琅f是那樣聽起來有些慢吞吞的聲音,好像腦子不好似的。但是每一個音節(jié)都字正腔圓,聽起來讓人覺得異常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