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瑣事很耗功夫。
一上午,顧紜在白賢的幫襯下,把床單被罩都洗了,擰干量好。
她偶然發(fā)呆。
白賢就小心翼翼問:“顧小姐,你是累了嗎?”
“不,我在想羅主筆!鳖櫦嬋鐚嵉。
羅主筆辛辛苦苦來一趟,得了那么個結(jié)果,假如換成了自己,一定是恨的。
顧紜沒辦法去想他有多恨,只是擔心他這一路回去是否平安。
若不是折在戰(zhàn)場,反而是折在她家里,她肯定要內(nèi)疚一輩子的。
白賢的臉色有點慘白。
他沉默著,額角的青筋動了動。
他應(yīng)該問點什么。
依照顧紜的說法,她和羅主筆是談戀愛了,可什么交代也沒有,就這樣把對方趕走,太不妥當。
他也想辯解。
白賢前半年在洪門里,也學會了一些為人處事的技巧。
可這些話太過于沉重,每個字都有千斤,壓在他的舌尖,他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就沉默著,任由自己犯的錯繼續(xù)著,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顧紜也只是想了想,她沒想過去追。
她性格里懦弱和沒擔當?shù)哪且幻,在這個時候就顯露無疑了。
她是沒辦法對其他人負責的,她只能做到盡可能不給別人添麻煩。
總之,兩個人各有心思,一樣的怯懦。
下午,顧紜說要出去一趟。
白賢立馬跟上:“你去哪里?我也去!
顧紜道:“我離開上海的時候,跟同事說好了,給報紙寫點小文章,他會幫我發(fā)。發(fā)不了他也會幫我推薦給其他的報社。
我已經(jīng)寫好了,要去鎮(zhèn)子上的郵局,把文章寄出去,順便說一說我這邊的地址,讓他們也好聯(lián)絡(luò)我。”
白賢就自告奮勇:“我?guī)湍闳ゼ!?br />
“一起吧,我先去借牛車,咱們明早去。”顧紜道。
借牛車很不順利。
牛在鄉(xiāng)下算是奢侈品,一到開春就是勞力,誰家都寶貝得不行。
顧紜多年不回來,跟族里的人不熟,她本身除了四叔,又沒個至親的人,誰家都推脫有事,不肯借給她。
“那我只能步行去了!鳖櫦媷@氣。
白賢說:“我可以背你。”
顧紜很想說,他人高馬大的,比牛可要厲害了,忍不住笑了。
可到底是玩笑話,她不好跟他說。
她這么一笑,白賢消沉了一整天的心,顫抖了下。
他心中最大的擔憂隱去,昨天的親吻滋味,就慢慢在腦海中回蕩。
他面紅耳赤。
好在顧紜沒看他。
比較幸運的是,黃昏時候,五姑夫送了四叔和四嬸回來,用的是牛車。
聽說顧紜明天要去鎮(zhèn)子上,五姑夫把牛車留給了她,自己走三個小時的路回去了。
顧紜有點過意不去,四叔就說:“自家的姑父,別見外!
第二天,顧紜和白賢早早起床,天還沒有亮就出發(fā)了。
牛車上墊了被褥,這是四嬸他們坐過的,還沒有拿下去,顛簸歸顛簸,她坐著還很舒服。
白賢一開始不太會趕牛,畢竟他沒做過農(nóng)活。
可他學東西很快,牽著走了幾步,他就摸透了,那老牛在他的驅(qū)使下,很溫順往前走。
朝陽從天邊升起,顧紜定定看著。
天際露出了青白色,幾縷殘云似著了火。
她跟白賢感嘆:“我很久不曾看過日出了!
白賢也看了眼:“我從未見過這么好看的,你們家山清水秀,就連天空也比其他地方干凈!
顧紜笑了下。
到了鎮(zhèn)子上,先直奔了郵局。
郵局的人很多,顧紜在擁擠中填單子,白賢擠過來對她說:“顧小姐,我去買點東西,你忙好了就在這里等我,別亂走!
顧紜還想問他買什么,他已經(jīng)出去了。
這邊的進度比較慢,填好了單子又要排隊,顧紜看了眼手表,約莫已經(jīng)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而白賢,東西買好回來了。
顧紜出來,瞧見牛車上空空,只有幾包點心,不免詫異:“你買什么了?”
白賢支吾了下:“沒買到。”
顧紜當時沒放在心上。
他們倆把牛車托人看管了,兩個人到處走了走,買了些日常。
顧紜還在小書鋪里買了幾本書。
“......你要練字嗎?”顧紜問他。
白賢看著她。
“你不是說,你后來學會了認字,那你練過了嗎?”顧紜解釋。
“......沒有!
“這邊有字帖,你要不要?我給你買。”顧紜道。
白賢就覺得,哪怕是毒藥他都要的。
“要!”他簡潔有力的回答。
顧紜就花了點錢,幫他買下了這個字帖,又買了些紙筆。
回去了之后,顧紜教他寫字。
兩個人坐在吃飯的那張八仙桌上,分別占據(jù)了兩個方位。
白賢的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上。
她的手指細長,白皙,指甲是粉潤的,有淡淡珠光。
他很想親一下。
他時常對著顧紜有這樣的沖動,又沒等他有所行動,他就會先把自己鄙視一番,然后掐斷了這些。
“諾,這句——仙苑春濃小桃開,枝枝已堪攀折,今天就練這句。”顧紜指了指字帖的開頭,“仙字從.......”
她還沒有說完,白賢就打斷了她:“我先從你的名字開始。顧紜,練習這兩個字。”
他好像是頭一次當著她的面,叫她的名字。
他一直喊她“顧小姐”。
顧紜莫名耳朵尖都紅了。
她聲音低了下去:“我的名字稍微復(fù)雜一點,從你的開始吧。用你自己的名字,這個稍微簡單一些。”
“那不是我的!彼,“我沒有名字,爹娘沒給我取過名字,這只是別人喜歡用的代稱,跟我沒關(guān)系!
顧紜愣了愣。
她低聲說了句抱歉。
“還是用你的,行不行?”他問,聲音不由自主帶上了幾分哀求。
他想寫她的名字。
那兩個字,是刻在他心上的,刻在他靈魂里的,帶著血跡斑斑,每一筆一劃都是他的痛。
他像個對疼痛上癮的人,迫不及待需要這些。
顧紜則是沉默了下。
她大概覺得,教別人寫她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很羞澀的事。
她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她一沉默,白賢就讓步了。
“仙字怎么開始?”他問。
顧紜提起了精神。
她在紙上,寫了比劃和順序,然后告訴他如何起筆、如何落筆。
白賢認字不過短短幾個月,他能讀通文章,靠的是蠻力。寫字的話,他認認真真跟小孫學過的,只有“顧云”這兩個字。
后來才知道,兩個字錯了一半。
于是,他寫出來的字有點像小孩子那樣歪歪扭扭。
顧紜抿唇笑。
白賢很不好意思:“寫得很差......”
“還好!鳖櫦嬚f,“慢慢來,熟能生巧!
他們倆正在寫,外面又有人敲門。顧紜讓他練習著,自己出去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