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圖窮匕見
顧輕舟往臺下看了眼。
這一看,讓她驚愣。
偌大的講堂里,居然坐滿了六成。在比較顯眼的位置,她看到了康家的人,包括康昱兄妹。
同時,她也看到了王家的人,不止王游川一家人,還有其他陌生的面孔,當然不包括王玉年。
除了康家和王家,還有一整排軍服挺括的軍官,葉督軍也豁然在列。
顧輕舟非常意外。
她沒想到,會來這么多人。
心中發(fā)熱,她眼眶莫名就濕了。大家聽聞她要登臺講課,不知是為了捧場還是打氣,全來了。
這些人,都受過她的恩惠,在她最需要鼓勵的時候、在她最沒有把握的時候,全站到了她的身后,為她撐腰。
“謝謝在座的每一位來賓!鳖欇p舟開口就道。
她還沒有說第二句話,葉督軍鼓掌了。
他一鼓掌,他帶過來的那些軍官和副官們,全部鼓掌。
掌聲激烈。
顧輕舟忐忑不安的情緒,全部被安撫了,她此刻格外的鎮(zhèn)定,又恢復了從容不迫的“顧神醫(yī)”。
她開始款款而談,從中醫(yī)的起源說起。
她的講課開始了,底下的人大部分都在認真聽著,卻有幾位偷偷交頭接耳。
說話的,都是學生代表。
“怎么葉督軍也來了?”這是學生代表們的疑問。
他們接到通知,是說衛(wèi)生部的領導和校方領導、醫(yī)學院院方領導來聽課,怎么來了如此多不相干的人?
“不止葉督軍,第一神醫(yī)的親友來得更多!
“不是她的親友,那位是康家的姑奶奶康芝,我認識她!睂W生代表道。
“還有王家的四老爺!
來捧場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如此一來,他們對顧神醫(yī)就肅然起敬了。
那些官員們,滿心的疑問比學生代表更深,可葉督軍在座,他們?yōu)榱俗约旱那巴荆膊桓屹Q(mào)然議論。
官員們?nèi)讨?br />
學生代表們議論了幾句,被校長回頭的一個眼神嚇一跳,全部閉嘴了。
他們沉默了,王玉年心中卻似貓撓。
他腿腳不便,還是艱難從座位上起來,慢慢繞過后面的椅子,走到了王家的親眷旁邊坐下。
王家除了王游川和王璟,還有其他房頭的人,來了十幾位。
王玉年旁邊的,就是他的堂叔。
這位堂叔,年紀比王玉年還小。
“你們來做什么?”王玉年湊在他耳邊問。
堂叔道:“是四哥讓我們來的!
他口中的四哥,就是王游川。
“他為什么要你們來?”王玉年心中隱約感覺不好。
“顧小姐是四嫂的徒弟,這事你知道嗎?四哥來給他捧場的,F(xiàn)在放暑假,學生們沒來,四哥怕顧神醫(yī)這邊受冷落!碧檬逭f。
王玉年不再開口。
他默默想著心事,并沒有聽顧輕舟的話。
這么多人,聲勢浩大,還有葉督軍在場,有利有弊。
王玉年想著:“無甚難事。既然人都來了,就唱一出好戲吧!
想要達到預想的效果,就要冒險。
王玉年耐心聽顧輕舟的演講。
顧輕舟說到了得意之處,侃侃而談,幾乎把中醫(yī)說成了神圣的職業(yè)。
她口若懸河,絲絲入扣講述了中醫(yī)的優(yōu)點,還舉了幾個例子來佐證。在場絕大多數(shù)的人,不管一開始帶著什么目的,此刻都聽得津津有味。
顧輕舟的演講時間不長,堪堪五十分鐘。
因為她說得精彩,這五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
等她的演講結束,下面爆發(fā)了雷鳴掌聲。
王玉年是這次講座的主持者。他在掌聲中,重新走上了講臺。
“顧神醫(yī)的講座,令我茅塞頓開。中醫(yī)既是傳統(tǒng),也是技術,的確不應該丟棄。而顧神醫(yī)的醫(yī)術,更是天下聞名,無人敢質(zhì)疑!蓖跤衲晷Φ馈
底下突然有人道:“顧神醫(yī)是神女!”
眾人大笑。
顧輕舟略微發(fā)窘,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一位學生,大概是被顧輕舟的演講蠱惑了,熱血沸騰。
他們經(jīng)過那位學生代表的提醒,也想起了顧輕舟的神女身份和傳聞。
這個女人身上,籠罩著神秘莫測的色彩。
“神醫(yī)是厲害的。今天請顧神醫(yī),也是想要確定一個立項:大學的醫(yī)學院,是否開設中醫(yī)專業(yè)。
此乃大事,需得謹慎小心,顧神醫(yī)您說是不是?”王玉年說到這里,突然身子微轉,對著顧輕舟問。
顧輕舟道:“是。教書授業(yè),是大事。大事不可兒戲!
王玉年點點頭,重復顧輕舟的話:“大事不可兒戲!”
眾人聽了,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卻感覺王玉年有點聒噪,他到底想要說什么呢?
那些被顧輕舟折服的學生代表,還準備提問呢。
他們焦急等待著,而王玉年的問題卻是沒完沒了。
“......中醫(yī)神奇,神奇在哪里,都是顧神醫(yī)口述的。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如此神奇,不如請顧神醫(yī)當場演示一下,如何?”王玉年笑問。
雖然圖窮匕見,可王玉年的態(tài)度仍是禮貌的,客氣的,沒有半分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
王玉年學的是西醫(yī),但他腿腳不方便,無法久站,就注定不能上手術臺,不能救死扶傷,只能做個教書匠。
雖然他做到了院長,卻知道這院長沒什么分量,多半是靠著王家的地位換來的。
他內(nèi)心的抱負,慢慢演變成了抱怨。
他開始反思自己,為什么腿一直沒好?他小時候腿不是這樣的,是后來生病了,好像是什么麻痹癥,導致的后遺癥。
“那時候請的就是中醫(yī),假如是西醫(yī),說不定就治好了!彼。
他對中醫(yī)是沒什么好感的。
大家都在罵中醫(yī),中醫(yī)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王玉年雖然沒好感,卻也沒惡感。畢竟中醫(yī)那么落魄,被人嫉妒憎恨的機會都沒有。
中醫(yī)在王玉年的心中,是落后的糟粕。
不成想,這樣的糟粕,居然要進入他的神圣醫(yī)學殿堂。
簡直荒誕!
此事,是衛(wèi)生部的小官員告訴王玉年的。
王玉年聽聞了消息,立馬想要抓住先機,他不能任由中醫(yī)登堂入室。
他反應極快,去給顧輕舟下了邀請函。
因為此事還沒有說開,校方還不知道,王玉年的邀請,顧輕舟肯定也是云里霧里,一定會接下的。
果然,顧輕舟欣然同意了。
只要她同意來開講座,她不管是來還是不來,王玉年都有辦法對付她。
“只需要中醫(yī)在衛(wèi)生部和校方面前丟臉,那么自然會有人替我反對中醫(yī)。我既不得罪葉督軍,也不得罪衛(wèi)生部和校長,兩全其美!边@是王玉年的籌劃。
他是反對中醫(yī)進入高等學府的,卻不會主動、明確去說。
他只需要把路鋪好,那么有人會幫他做到。
他的精明在于算計。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顧輕舟已經(jīng)得到了王游川和康家的尊重,以及葉督軍的偏袒。
太原府有影響力的幾大世家,幾乎全有顧輕舟的關系,而且是很過硬的關系,能讓當家做主的人親自出面,這能力非同小可。
“這點意外,也不會影響今天的結果!蓖跤衲晗。
知己知彼,王玉年早已研究過顧輕舟,他知道顧輕舟的短板在哪里。
外科,就是顧輕舟的短板之一。
王玉年原先安排了一位外科的病人,想要為難顧輕舟,不成想今早西醫(yī)院遇到了一位新的病例。
病情非常復雜,西醫(yī)院很為難,同學打電話給王玉年請教,王玉年就趁機把人請了過來。
病人是一位挑夫,沒什么錢財,也沒什么社會價值,哪怕他真的殘廢了,王家也付得起賠償金,王玉年不珍惜此人的健康。
王玉年把此人從醫(yī)院接過來。
病人貪財,聽聞王玉年要給他錢,還要請神醫(yī)給他救治,他當即出院了。
這是兩個小時前的事情。
“顧小姐,我的朋友遇到一個很為難的病例,求到我跟前。病人我?guī)н^來了,不如你現(xiàn)成給病人瞧一瞧?”王玉年問。
在坐的學生代表幾乎熱血沸騰:他們終于可以看到神醫(yī)的醫(yī)術了。
而官員和其他人,多半是明白王玉年的用意,有點擔憂。
葉督軍還在呢,如此為難顧神醫(yī),是否會得罪葉督軍?
王玉年看向顧輕舟,問:“神醫(yī),如果不妥當?shù)脑,我們私下里處理,如何??br />
話到了這個份上,退縮只會惹來嘲笑和質(zhì)疑。
顧輕舟看了眼觀眾席。
她看到司行霈含笑的面容。
她也看到了霍鉞微微點頭鼓勵,程渝難得的正經(jīng)忐忑,蔡長亭收斂笑容的嚴肅。
她從未打算退縮過。
“病人痛苦,正在度日如年。若是到了這里,那么我就看看吧,沒必要再等待!鳖欇p舟道。
王玉年立馬道:“神醫(yī)好醫(yī)德!
這是捧殺。
顧輕舟沒太在意,只是笑了笑。
座位上有點亂,大家徹底開始交頭接耳了,全部都在小聲嘀咕什么。
王玉年給旁邊的人遞了個眼色。
很快,就有人領了一個病人到講臺上。
病人表情很痛苦,忍耐著劇痛。他的手被吊在胸前,手腕處生了一個大包,非常的顯眼。
看到了這個病人,衛(wèi)生部和醫(yī)學院的領導、學生代表,全部倒吸了一口涼氣。
其他不通醫(yī)術的人,則是有點懵懂。
程渝看了半晌,也聽到了前面衛(wèi)生部官員吸氣的聲音,就問身邊的卓莫止:“就是手上生了個東西,應該不礙事吧?這不是很好治嗎?”
卓莫止不通醫(yī)術,卻通人情世故。王玉年那席話,不是好心的。他帶上了的病人,自然很難治。
卓莫止也聽到了前后吸冷氣的聲音,心中知曉不好了,低聲道:“不好治,司太太怕是遇到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