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一聲響。
眾人回頭。
顧輕舟這才看到跟進來的宋醫(yī)生,他似見鬼般立在門口,神色震驚。
他的震驚,讓顧輕舟微微蹙眉。
“怎么是這樣的表情?”顧輕舟不太理解宋醫(yī)生。
“宋醫(yī)生,您沒事吧?”顧輕舟問。
艾諾德和王起也看了過來。
“我.......”宋醫(yī)生張口結舌,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是西醫(yī)都反對中醫(yī)嗎?
反中醫(yī)不是正確的政治言論嗎?
宋醫(yī)生見鬼似的,看著艾諾德,又看著他的同窗王起。
后來,顧輕舟請他們?nèi)康叫栐\間坐下,顧輕舟仔細詢問,才知道王起跟宋醫(yī)生是發(fā)小,宋醫(yī)生也拜訪過艾醫(yī)生,彼此算熟悉的。
“原來是認識啊!鳖欇p舟笑,“我就說嘛,中醫(yī)西醫(yī)其實也是個圈,總能化成圓!
宋醫(yī)生還是一臉錯愕,不時去看王起,希望王起給他解釋解釋。
王起則不言語,沒打擾顧輕舟和艾諾德的交談。
艾醫(yī)生對宋一恒沒什么興趣,看了眼繼續(xù)對顧輕舟道:“老師,我們何時開課?”
老師?
宋醫(yī)生只差要跌倒。
他沒有聽錯,也沒有做夢,艾諾德的確就是這么叫的:老師!
老師是一句多么高尚的稱呼啊。能為人師,這是對少夫人醫(yī)術的極大肯定。
這什么情況?
他急忙又去看王起,想著王起是反中醫(yī)的,他想從王起臉上找到相同的震驚。
卻見王起理所當然,甚至有點期盼看著顧輕舟。
王起居然也翹首以盼,等著開課。
宋醫(yī)生的心靈,再次受到了震蕩。
王起也覺得軍政府的少夫人,當?shù)闷鹄蠋熯@個稱呼嗎?
顧輕舟謙虛了起來:“萬萬不敢當一聲老師。老師的責任太重大了,我當不起。我是中醫(yī),您二位是西醫(yī),咱們是朋友,相互交流!
艾醫(yī)生和王起對中醫(yī)的好奇,并非想要學會它去治病,而是想更深入了解它,知道它的本質。
這樣的話,的確不適合叫顧輕舟為老師。
王起點點頭,想著還是叫少夫人吧。
不成想,艾諾德醫(yī)生很堅持:“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R痪湓挼睦蠋熞灿,別說少夫人還是傳授課業(yè),這老師當?shù)闷!?br />
王起立馬汗顏。
傳統(tǒng)的文化,自己居然沒有外國人通透。
“是是,老師就不必謙虛了!蓖跗鸬。
艾諾德醫(yī)生又道:“老師想跟我們討教西醫(yī),可以也稱呼我們?yōu)槔蠋,相互為師嘛。?br />
相互為師,才是繁榮的標志。
顧輕舟笑:“您這么堅持,那我們就相互為師吧。”
宋醫(yī)生重新被震撼。
他一開始還以為艾諾德醫(yī)生是進來找茬的。
后來,宋醫(yī)生迷迷糊糊回到了自己的診所。
護士見他神色恍惚,問:“宋醫(yī)生,您怎么了?”
還有宋醫(yī)生招的兩名外科醫(yī)生也走過來,問:“宋老師,您沒事吧?”
“沒、沒事,我就是見鬼了!彼吾t(yī)生喃喃道,“真是見鬼了!
中醫(yī)啊,這還是人們口中的中醫(yī)嗎?
能讓艾諾德稱呼一聲老師的,能是騙子嗎?
宋醫(yī)生一整天都沒緩過神來。幸而今天也沒手術了,倒也沒耽誤事。
顧輕舟和兩位醫(yī)生交談了很久。
艾醫(yī)生很想學中醫(yī),王起就是趕個熱鬧。
“艾老師,這本書是我寫得教案,您先拿回去看。”顧輕舟笑道。
她把自己的教案,先送給了艾醫(yī)生,又給了艾醫(yī)生入門的幾本書。
“我入門的時候,先背《內(nèi)經(jīng)》和《傷寒論》,您先拿去背熟。什么時候背熟了,若是您還有興趣的話,您再來!鳖欇p舟笑道。
她也先把這兩本書送給了艾醫(yī)生。
重新學中醫(yī),難度不亞于西醫(yī)。艾醫(yī)生慎重接過了。
王起卻只是看了看。
“王醫(yī)生,我沒有書了,您得去買!鳖欇p舟笑道。
王起道:“是,我回頭去買!
他又道,“少夫人,您那些藥方.......”
顧輕舟就單獨跟他聊了聊藥方的事。
晚夕回到家,顧輕舟很疲倦。
饒是那么疲倦,還是想起了司行霈。
想起司行霈,顧輕舟再也沒了睡意。
她翻來覆去的。
“司行霈明明可以打個電話,讓二叔或者其他下屬去找阿駿的,偏偏自己回來了。”顧輕舟想。
他是為了回來看她。
她又想起那個擁抱。
他抱了她很久,軍裝的堅硬,映襯著她的柔軟,他氣息灼熱,燒灼著她。
顧輕舟很想抽煙了。
她極力忍住了,還是心中戚戚。
她關了燈躺在床上,這一躺就是到了凌晨。
她聽到了樓下的聲音,司慕回來了。
顧輕舟沒有理會,繼續(xù)闔眼打盹。
然后,她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沉,是軍靴的聲音。
顧輕舟心中一凜,急忙坐起來,想要看看房門鎖了沒有。
鎖了的,她很清楚記得。
腳步聲在她的門口處停下,不過短短幾秒鐘的停留,腳步聲重新下樓。
顧輕舟錯愕:“上樓又下樓,這是做什么?”
她猜不到司慕的心思。
繼續(xù)裝睡的顧輕舟,依舊睡不著。身體很疲倦,心中卻有事。
直到凌晨三點多,顧輕舟才進入夢鄉(xiāng)。
早起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房門口,擺放了兩盆茶花。
一盆白茶,一盆美人臉,都開得豐神凜冽。
尤其是美人臉,秾麗得賽過了天際的晚霞。
“原來,昨晚上樓是送花樹的?”顧輕舟終于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
將花搬到屋子里,放在南邊的陽臺上,顧輕舟繳了一朵美人臉的茶花,別在自己鬢角。
她下樓時,司慕就看到一個穿著銀紅色繡繁復花紋旗袍的女子,披散著滿頭青稠般的頭發(fā),鬢角一朵秾艷的花。
花太艷了,把顧輕舟襯托得格外妖嬈嫵媚。
她像一朵茶花轉世的妖精。
司慕看愣了。
“.......謝謝你的花樹!鳖欇p舟扶了下自己鬢角的茶花,“很漂亮。這是哪里買的?”
司慕送的,是兩盆名貴的茶花,普通花卉市場是買不到的。
顧輕舟這是沒話找話。
她在搭臺階,好讓司慕下臺來。
司慕就接受了她這點好意,道:“是丁團長送的,特意說送給少夫人的。”
“替我謝謝他!鳖欇p舟道。
司慕的表情稍微松懈。
吃了早飯,顧輕舟又去了何氏藥鋪,和何夢德挑選學徒的事。
這些日子,何夢德選了五個學徒,顧輕舟只打算要其中一人,所以要去挑。
她給了五個人二十種藥材,讓他們花半天的時間分清楚,而且準確說出用處。
這件事很快就做完了。
跟何微閑聊了一下午,顧輕舟傍晚時回家。
第三天,顧輕舟再次去何氏百草堂。
這次,她要挑學徒。
經(jīng)過考驗,五個人中,只有叫風金樓的人符合顧輕舟的要求。
“你以后就是學徒了,我們不受學費,卻也不負責你的生活開銷,將來也不會給你安排工作,你要考慮仔細!鳖欇p舟道。
“我一定會好好學的!憋L金樓保證,沒有知難而退。
收了第一個學徒,何夢德也很高興,中午陽光明媚溫暖,就在后院擺了兩桌,何家的人和藥鋪的伙計都捧場。
顧輕舟也留在何家吃飯。
飯后,她帶著何微出去散步,兩個人一直走到了廢舊教堂那邊。
“.......我記得司慕以前在這里坐過,后來還是他送我回家!鳖欇p舟笑道。
何微抿唇微笑:“姐,你第一次主動說起姐夫!
顧輕舟失笑。
她們逛了三個多小時,何微想多走走路,直到黃昏才回去。
剛回來,顧輕舟準備去洗個臉,然后吃了晚飯回家,不成想?yún)s有人敲門。
門已經(jīng)上板了,只有旁邊一個小門可以進出。
“何掌柜,我是宋氏診所的宋一恒啊。”來人道。
何夢德微訝,急忙去開了門。
居然是宋醫(yī)生。
顧輕舟也詫異看著。
宋醫(yī)生看到顧輕舟,頓時就大喜,急忙道:“少夫人,您幫幫忙!”
說罷,將手中一個五歲多的孩子抱進來。
跟宋一恒同時進來的,還有他的太太。宋太太同樣是滿臉的焦慮,看到顧輕舟時卻露出遲疑。
顧輕舟沒顧上這么多,上前去查看了孩子。
“小事而已,放在問診間的小床上去!鳖欇p舟道。
宋醫(yī)生道是。
可看到問診間的小床,鋪了一床素麻床單,而不是醫(yī)用的白布床單,做醫(yī)生的潔癖有點忍受不了:“這太不衛(wèi)生了!”
他就不受控制的停下腳步。
顧輕舟察覺到了,道:“床單每天都換的,換下來的也高溫煮過,要不然不會用這么粗糙的床單了。”
宋醫(yī)生的心思被戳破,有點尷尬放下了兒子。
顧輕舟就上前,先撩起了小孩子的小腹,用銀針在小腹處進行簡單的針灸。
宋家的小孩子說英文,柔柔軟軟的說著什么。
顧輕舟念了兩年書,英文也就那樣,她聽得半懂不懂,隱約是小孩子喊“媽咪爹哋我好疼”等。
“沒事的,一會兒就不疼了!鳖欇p舟道。
回頭又問宋醫(yī)生,“他聽得懂中國話嗎?”
“聽得懂,聽得懂!”宋醫(yī)生連忙道。
針灸之后,顧輕舟回過神,淡淡對宋醫(yī)生和宋太太道:“沒有任何的病變,只是體內(nèi)有一股內(nèi)伏的寒邪,阻礙了氣機,氣機不通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