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站在屋檐下。
司慕立在她不遠處。
幾位堂弟堂妹都在偷聽,顧輕舟也側(cè)耳,聽著屋子里的動靜。
只有司慕漠不關(guān)心。
“二嫂,大哥會不會真的要打斷阿駿的腿?”有位堂弟問。
顧輕舟道:“嚇唬他的。真打斷了,你大哥養(yǎng)阿駿一輩子嗎?”
屋檐下的幾個人都笑起來。
司慕眸光似利箭,猛然脧了過來。
顧輕舟拿司行霈開玩笑,觸及到了司慕的忌諱。
他很討厭這樣。
顧輕舟沉默,不再說什么,繼續(xù)偷聽。
“她根本沒有懷孕!”他們聽到司行霈的聲音,“她已經(jīng)交代了,那天晚上只是把你灌醉,什么都沒發(fā)生,你根本沒睡她!”
屋檐下偷聽的幾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位堂妹道:“還好還好,要不然阿爸真的要打死阿駿!”
“沒出事就行,還能挽救!绷硪粋也道。
顧輕舟沒言語。
司慕也慢慢轉(zhuǎn)過去臉,不看顧輕舟和眾人。
一個小時之后,老太太才從屋子里出來。
閑雜人等散去,顧輕舟和司慕陪著老太太回房。
司行霈也跟著。
回去之后,老太太知道顧輕舟和司慕也派人找了司駿,他們應(yīng)該知曉事情的真相。
可老太太實在疲倦,不愿意說,就讓司行霈代勞。
司行霈道:“就是王卿給阿駿喝了點酒,兩個人脫了衣裳睡在一起,王卿謊稱自己懷孕了,又堅持稱我們家容不下她,要阿駿帶著她跑,留下孩子。
阿駿給家里留書,這樣他一天不回家也沒人懷疑,很順利就把他迷暈了,關(guān)在寶怡飯店的地下儲藏蔬菜的地窖里!
王卿安置好了司駿之后,一路往蘇州逃,又有阿駿的留書,司家的人肯定以為他去了蘇州,到時候南轅北轍,司家找不到司駿,王卿就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來。
沒想到,這一切很輕易就被司行霈識破。
“.......她今年都三十三了,阿駿才十五,她勾搭阿駿,成功懷孕了自然要跑,阿駿當時也是這么想的,家里肯定容不下這樣的太太,甚至姨太太都不行!彼拘婿馈
男人是很難抵御女人的刻意挑逗。
司駿沒有經(jīng)歷過情事,更是容易上當。
王卿一點老態(tài)也沒有,只有成熟女人的魅力。這種女人,最容易勾起情竇初開少男的欲念。
況且,司駿在家中既不是長子又不是幼子,不太得寵,他母親分給他的愛不夠多。
于是,他從王卿哪里得到了愛情又得到母愛。
詭異的走向,讓一心鉆研讀書、沒什么社會閱歷的司駿幾乎崩潰,最后得知一切都無法挽回時,毅然帶著錢跟王卿私奔了。
“你二嬸還說,應(yīng)該在他房里放兩個干凈丫頭的!崩咸湫Γ岸际裁茨甏,我這老太婆都知道通房丫頭是老黃歷了!
然后又指了司行霈和司慕,“你們兄弟小時候,誰跟前有人服侍?你們也不是好好的?獨獨阿駿做出這種事,可見這孩子將來沒什么大用處!
顧輕舟覺得,司駿將來是學(xué)術(shù)型的人才。
他在讀書這件事上,倒是很會變通,而且想著辦法得高分。有所長就必有所短。
既然學(xué)術(shù)好,世故自然就差了點。
“吃一塹長一智嘛!鳖欇p舟笑道,安撫老太太,“年紀輕吃了點虧倒也很好,能輔助成長。”
老太太的氣稍微順了。
“別人有心利用,就防不勝防了!彼拘婿,“這不是阿駿的錯!
當面罵堂弟罵得兇,背后還要幫他說話。
老太太看司行霈,是越看越滿意。
“也是這個理兒,有人誠心設(shè)套子,中計了也不丟人,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崩咸男那榇鬄楹棉D(zhuǎn)。
離開司公館的時候,顧輕舟準備和司慕上車,司慕想起什么,對司行霈道:“請你立馬把李勝送回軍政府的監(jiān)牢!
司行霈無所謂:“一個囚犯而已!
“你別使詐,那是重囚犯。”司慕眉目冷峻,“立馬把他送回來!
“行啊。”司行霈敷衍著。
看他這個樣子,分明就是不想還回來了。
司慕還欲說什么,卻看到司行霈的目光,落在顧輕舟身上。
當著司慕的面,司行霈突然高聲道:“輕舟,你知道我要什么吧?”
顧輕舟蹙眉。
“別等我親自動手!彼拘婿创剑幸荒ㄐ镑鹊男θ,在他的唇角綻開,英俊到了極致,同時又透出深深的不懷好意。
司慕看顧輕舟。
顧輕舟的臉陰沉如鐵。
司行霈耽誤了兩天,實在沒空再等了,他上了自家的汽車。
車子發(fā)動,司行霈搖下車窗,沖顧輕舟擺擺手,很是親昵的模樣。
司慕的眉頭鎖得更緊。
“他說什么?”司慕問顧輕舟。
“沒什么。”顧輕舟道,“你一直站在這里,他說得每句話你都聽到了!
司慕勃然變色。
“你敷衍我?”司慕聲色嚴厲,一下子就抓住了顧輕舟的胳膊。
他捏得顧輕舟的胳膊生疼。
“這叫敷衍?”顧輕舟冷笑,“他的話,你是哪個字沒聽懂?”
司慕更是怒不可遏。
他當然沒聽懂,因為司行霈說得是暗語,只有他和顧輕舟兩個人才懂,司慕如何能知道?
顧輕舟卻一臉的疲倦,抽出手,轉(zhuǎn)身上了汽車,不等司慕就讓司機把汽車開走了。
她實在不想回家。
最近見完一次司行霈,對維持的協(xié)議婚姻就少一份耐性。
顧輕舟不討厭司慕,她只是討厭自己——深陷在這段荒唐婚姻里的自己。故而她說話不客氣,只因司慕撞到了槍口上。
她先回了趟家。
拿出兩根大黃魚,放在自己的手袋里,顧輕舟想:“上次答應(yīng)過微微,會資助她留學(xué)的!
顧輕舟打算給何微兩根大黃魚。
這些日子,何微還在準備留學(xué)的事。家里的東西,她母親和妹妹幫她打理,學(xué)校和船票、護照的問題,白莎全權(quán)負責(zé)。
這樣,白莎的內(nèi)疚感終于減輕了很多。
“去何氏百草堂!鳖欇p舟出門,讓副官去備車。
副官道是。
車子一路順行。
顧輕舟下車之后,直接去看了何微。
何微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內(nèi)熱散去,沒有傷及筋骨,已經(jīng)能下床走路了。
只是很疼。
她用拐杖,在妹妹何稚的攙扶下,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踱步。
顧輕舟進來,正好看到何微。
何微揚起臉,一張嫩白的小臉,全是笑意:“姐,你來了?”
說著,就讓何稚去玩。
顧輕舟親自攙扶她走路。
“........這幾天怎樣?”顧輕舟問。
“挺好的,就是昨晚有點發(fā)酸發(fā)脹,鬧得我一夜沒睡好,早起補了個覺,現(xiàn)在沒事了!焙挝⑿Φ。
她精神不錯。
只是,她內(nèi)心深處的傷痕,怕是跟腿上的傷疤一樣無法平息。
何微從不給別人添麻煩,也習(xí)慣了報喜不報憂。
“那就好!鳖欇p舟道,“要多休息!
她想要寬慰何微幾句,何微就轉(zhuǎn)移了話題。
顧輕舟現(xiàn)在什么都順著何微,她知道支持和關(guān)愛比什么開導(dǎo)更重要。
“我以前就說過,要資助你留學(xué)的!鳖欇p舟道。
何微忙道:“姐你忙糊涂了吧?我有公費啊!
顧輕舟知道公費生的艱難,當初邢森就是那樣,被同學(xué)瞧不起。后來,眾人才知道,他爸爸是北平政府的財神爺。
“外頭的情況我不了解,我還是希望你出去之后,把學(xué)業(yè)放在第一位,多念點書!鳖欇p舟道。
說罷,她拿出兩根大黃魚給何微。
何微震驚看著這么一大筆錢,連忙擺手不要。
顧輕舟再三勸說,最后道:“放在你身上。你實在用不上,學(xué)成回國再還給我!
何微知道顧輕舟并非虛情假意,而且她現(xiàn)在有錢,能拿得出來,不接就辜負了顧輕舟的好心。
“謝謝姐,我會好好念書的。”何微道。
顧輕舟點點頭,心中很高興。
每次看到何微,顧輕舟同樣能看到希望。
聽說顧輕舟來了,何夢德連忙走了進來。
“你可來了,我有事找你!焙螇舻滦Φ,“艾醫(yī)生來過了,王醫(yī)生也來過兩趟問你什么時候過來!
顧輕舟笑。
何夢德請顧輕舟出來。
兩人在小問診間坐下,何夢德欲言又止。
顧輕舟問他怎么了。
“........真的要把慕家的藥方和醫(yī)術(shù)傳出去,還要傳給外國人?”何夢德至今不是很能接受。
中醫(yī)自古就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
顧輕舟沉吟。
她的藥方和醫(yī)術(shù),根本不是慕家的。顧輕舟的師父站在北平中藥行開市的后端,他地位不高,根本不可能是慕家的人。
他醫(yī)術(shù)高超,最后只有顧輕舟這么一個傳人,沒有桃李滿天下。
顧輕舟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過往。
“姑父,我明白您的意思!鳖欇p舟道,“若是二十年前,中醫(yī)行業(yè)再艱難,我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如今的時代變了,連皇帝都沒了。姑父,我們?nèi)A夏的根基都在改變,醫(yī)術(shù)也要變了!
“我就是說說!焙螇舻孪肫鸾虝t(yī)院的美國人艾醫(yī)生,盡心盡力救治何微,深深感覺到醫(yī)術(shù)是沒有國界和人種的區(qū)分。
功與過,都是歷史來評說,他們現(xiàn)在的人,做到問心無愧,竭盡全力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