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太太好了,徐一針卻懵了。
他正犯愁時,顏二少來了。
顏二少一開始就看出徐一針的高傲,很不喜歡他,所以最不相信他的診斷。
如今,顏太太好了,顏二少心情也大好,想起了徐一針。
那個徐一針,他的診斷才是南轅北轍,差點害死了顏太太!
“徐神醫(yī),你不是說,要剁手嗎?”顏二少帶著兩個家丁,拿了一把菜刀進(jìn)來。
徐一針嚇得半死,哆哆嗦嗦道:“你.......你少犯渾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我是政治部孫部長的私人醫(yī)生........”
“呸,庸醫(yī)!”顏二少冷哼,“剁你的手,臟我家的地!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順便跟南京的孫部長說說你的豐功偉績?”
徐一針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夾著尾巴逃跑了,十分狼狽。
“這等庸醫(yī),差點就死在他手里!”顏家大少爺也后怕,“姆媽,幸虧您睿智!”
顏家這邊歡天喜地,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幾乎人人笑逐顏開。
司瓊枝早起,心情也極好,她想起今天是第四天,該到了顏太太收尸的日子。南京那個神醫(yī)說,吃了顧輕舟的藥,顏太太熬不過三天,肯定不會有假。
司督軍這幾天又去駐地忙碌了,司夫人忙著追捧戲子,也沒空理會顏家。
只有司瓊枝關(guān)注這件事。
因為,讓顧輕舟去看望顏太太,是司瓊枝的主意,這件事都是司瓊枝籌劃的,她在等結(jié)果。
凡事都要善始善終。
“.......今天去奔喪,還是要換一件素衣裳。”司瓊枝想。
她換了件月白色素面旗袍,外頭披一件銀白色英倫大風(fēng)氅,去了顏家。
她在門口的時候,遇到了急匆匆要出門的顏五少。
“阿源哥哥!彼经傊八
顏五少腳步一頓,滿頭虛汗跑到了司瓊枝身邊,他唇角帶著笑。
每次顏五少看到司瓊枝,都是這么一副諂媚的模樣,司瓊枝沒留心,當(dāng)即很難過:“阿源哥哥,不管嬸母怎樣,你都要節(jié)哀!”
顏五少一愣。
他欲解釋,卻聽到司瓊枝繼續(xù)道:“當(dāng)初顧小姐非要給顏太太開方子,我和我姆媽都是不同意的,如今她果然闖禍了,是我們的錯,沒有阻攔她!”
司瓊枝極力攛掇顧輕舟開藥方,顏家人都知道。
但是,她不是這樣跟司督軍說的。
她誣陷是顧輕舟非要逞能。
現(xiàn)在顏太太死了,司瓊枝立馬改變口風(fēng),無非是利用顏家人對顧輕舟的憤怒,讓他們忘了當(dāng)時司瓊枝的推波助瀾,甚是加重顧輕舟的罪過,會幫司瓊枝遮掩。
“阿源哥哥,真是對不起,我應(yīng)該更努力阻止她的,嬸母的事,你要節(jié)哀!”司瓊枝繼續(xù)道。
她說罷,明媚的眸子添上了一層霧氣縈繞,美麗得幾乎妖嬈。
顏五少卻一愣。
這一席話,讓顏五少目瞪口呆。
這位少年吃驚看著司瓊枝,好似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目。
“你........為什么?”顏五少難以置信,“你當(dāng)時不同意?分明是你多次力主,非要顧小姐給我姆媽治病的。
“阿源哥哥,你是不是太難過,傷心過度了?”司瓊枝可憐他,“我沒有。
“你有,分明就是你!”顏五少后退了一步。
司瓊枝當(dāng)然有。
顏五少很感激她,所以記得清清楚楚,是司瓊枝和司夫人力主的。
顏五少恍然大悟:“原來你不相信顧小姐,你讓顧小姐來給我姆媽治病,是想害死我姆媽!幸好顧小姐醫(yī)術(shù)好,救活了我姆媽........”
“你說什么!”司瓊枝嗪淚的美目,倏然睜大,眼底的悲切收盡,變得薄涼而狠戾,“你說什么?”
顏五少這時候看清楚了她的表情,他頓時全明白了。
他后退了一步,驚愕看著司瓊枝,難以置信。
胸腔里有一股子冷流,在汩汩的流竄著,顏五少心寒了。
“我姆媽沒死,你看走眼了,司三小姐!顧小姐有本事,她的藥救活了我姆媽!”顏五少憤憤道,“司小姐,枉我姆媽那么疼你,你這樣對我們?”
司瓊枝整個人愣在那里。
顏五少又怒又悲,他從小愛慕的少女,竟然會這樣對他們家?
他倉皇后退數(shù)步,轉(zhuǎn)身就跑,不想再看到司瓊枝的面容,他很受打擊。
司瓊枝也徹底驚呆了。
她一張臉雪白,急匆匆跑到了顏太太的院子,看到顏太太氣色還不錯,跟著眾人有說有笑的,司瓊枝的臉,再也難以回轉(zhuǎn)。
她唇色慘白。
顏家的人看到了她,客氣招呼她:“司小姐,您來了?”
“是、是啊!彼经傊φf話也不利索了。
坐在回去的汽車上,司瓊枝還是驚魂不定,她恨得把手里的皮手袋幾乎捏破了。
果然,她真的給顧輕舟做了嫁衣!
“顧輕舟,你這么邪門?”司瓊枝恨得眼淚幾乎落下來,頗為失態(tài)。
太邪門了,這個顧輕舟,她居然會醫(yī)術(shù)!
而且,南京來的神醫(yī),居然不如顧輕舟!
顧輕舟不過十幾歲,卻把經(jīng)驗豐富的神醫(yī)打敗了,這叫司瓊枝如何能相信?
司瓊枝銀牙碎咬:她長這么大,一直尊貴優(yōu)雅,不管對誰出手,都是大獲全勝。她第一次失敗,居然是敗給了顧輕舟。
“我跟阿爸說的那些話......”司瓊枝攥緊了手指,心中擔(dān)憂,該如何搪塞她父親。
她父親很精明,不容易糊弄!
司瓊枝這次的誣陷,太輕率了。
顏太太不再吐血,胃也不疼之后,再請顧輕舟復(fù)診。
顧輕舟去了,說:“這藥再吃兩個月,以后這吐血癥和胃病就可以斷根了。您身體虛弱,胃氣不升,多喝些沒油膩的蔬菜湯,以及米粥,等過了半個月,才能正常吃飯。”
顏太太一一記下顧輕舟的醫(yī)囑。
“顧小姐,你救了我一命!鳖佁珶釡I盈眶,握住了顧輕舟的手,“我以為我的命到頭了,結(jié)果這般幸運,讓您來了!”
“我是個中醫(yī),救死扶傷是我的本分。”顧輕舟笑道,“您太客氣了。”
顏太太笑起來。
春陽嬌媚,碧穹高遠(yuǎn)無云,澄澈得幾乎透明。顏府的玻璃窗擦得干凈,被陽光照耀,就如晶瑩的瑪瑙。
庭院一株桃樹,虬枝斜倚,已經(jīng)發(fā)出嫩紅色的花苞。
岳城的春來得特別早。
屋檐下養(yǎng)著一只雀兒,顏太太生病期間,它從來不鳴叫,如今竟然破天荒的,發(fā)出清銳的叫聲。
顏家上下都洋溢著喜悅。
顧輕舟陪坐著喝茶,跟顏太太說些養(yǎng)生的話題,顏家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小姐和五少爺作陪。
“胃潰瘍是應(yīng)該動刀的。但是手術(shù)之后,西醫(yī)沒有照顧好您,導(dǎo)致復(fù)發(fā)。并不是西醫(yī)不行,只是這次的醫(yī)生不好!鳖欇p舟道。
顏太太吃驚看著顧輕舟。
西醫(yī)每次都會把中醫(yī)狠狠貶低,而中醫(yī)們,幾乎都會用一種很寬容的口吻,客觀評價西醫(yī)。
西醫(yī)排斥中醫(yī),中醫(yī)卻能容納所有。
這就是底蘊!這就是千年前的涵養(yǎng),培養(yǎng)出來的醫(yī)德。
“顧小姐,我之前挺懷疑你的醫(yī)術(shù),沒想到你這么厲害,果然人不可貌相!”四小姐顏洛水道。
“是啊是!”大少奶奶也感嘆,“司夫人極力夸您,她果然有眼光!
顏五少卻突然不說話了。
司瓊枝和司夫人夸顧輕舟,顯然是不懷好意。她們和顏家四小姐一樣,并不相信顧輕舟,卻讓顧輕舟來給顏太太治病。
她們想讓顧輕舟治死顏太太,這樣就可以處罰顧輕舟。
顏五少靜靜打量顧輕舟。
顧輕舟遠(yuǎn)不及司瓊枝美麗。她一張小巧的臉,雙眸明眸璀璨,眼睫毛修長濃密,像兩把小扇子,鼻尖微翹,精致可愛,竟是十分的耐看。
司瓊枝為何要害她,顏五少隱約明白了些:司家不喜歡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至少司夫人和司瓊枝不喜歡。
眾人夸了顧輕舟一通。
督軍府的總參謀顏新儂進(jìn)來的時候,聽到屋子里笑語嫣然,這是顏家好幾年不曾一見的,他也默默翹起了唇角。
“你姆媽還要休息,你們都去忙吧,別總在這里打擾。”顏新儂道。
孩子們道是。
顏新儂又對顧輕舟道:“顧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顧輕舟頷首:“好啊。”
她跟著顏新儂,到了隔壁偏廳。
顏新儂先夸了顧輕舟的醫(yī)術(shù),再三說感謝她救活顏太太,然后他拿出一個小首飾盒子,遞給顧輕舟:“這是一點謝禮!”
“總參謀長,我不能要!鳖欇p舟道,“我從小跟著師父學(xué)醫(yī),《大醫(yī)精誠》是入門必背的,上書‘凡大醫(yī)治病,必當(dāng)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fā)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
我既然沒有坐診,就不會要您的酬謝。若是我?guī)煾钢獣,他會罵我欺師滅祖,要打斷我的腿!”
顏新儂靜靜看著她。
顧輕舟眼眸澄澈,瑩然眼波里,能倒映出人影。
顏新儂很感動:“世道大變,皇帝沒了,儒家的道德也摧枯拉朽,顧小姐還記得祖訓(xùn),記得《大醫(yī)精誠》,知曉醫(yī)者的仁義,真叫顏某刮目相看!”
“您過譽了,我只是個鄉(xiāng)下人,不懂時髦,土里土氣的話您不嫌棄,我應(yīng)該感謝您!鳖欇p舟微笑。
她這一番話,徹底籠絡(luò)了顏新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