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娘送走謝云香后,氣得將手里縫制的一件衣衫往針線簍里狠狠的一摔。衣衫勾帶著筐內(nèi)的剪刀等物嘩啦啦全掉在了地上。
里屋的動靜驚動了外頭守著的婆子丫頭。大丫頭鈴鐺揮手叫兩個婆子自己去忙,她則提裙走進了里屋。
因為之前月姨娘與謝云香說話時已將侍女遣散到了院子里,所以月姨娘的丫頭鈴鐺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鈴鐺將月姨娘扔掉的衣衫撿起來,拍干凈了灰塵,說道,“姨娘,怎么好好的您就發(fā)起火來了?是和四小姐有關(guān)嗎?”
鈴鐺是月姨娘一手調(diào)教起來的大丫頭,是她的心腹之人。
月姨娘看了她一眼,氣哼哼的說道,“可不就是因為她!我真要被她的想法給氣死了!我活了半輩子算是白操了這份心白生了一個女兒,之前看她挺聰明的一個人兒,怎么突然間就糊涂了?”
鈴鐺倒了碗茶水放在月姨娘的面前,輕聲說道,“姨娘先不要生氣,喝口水消消氣吧,也許是四小姐另有想法呢?必竟四小姐可是府里的主子,她的想法與姨娘總歸不一樣的。”
“她是小姐是主子沒錯,但她卻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難不成我還會害她?她到底是年輕,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這女人啊,要是走錯了一步,這輩子就徹底毀了,不像男人,一個不行再娶一個,女人能這樣嗎?”
月姨娘一拳一拳的擂著自己的大腿,不停的長噓短嘆。
鈴鐺輕輕的給月姨娘拍著后背順著氣,“姨娘,奴婢聽你嘆氣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事兒?奴婢跟了您這么多年了,可是頭一次見你這樣焦急上火,這可不像您的性格啊!
“還能是什么事?當然是四小姐的婚事了!痹乱棠餁獾牟蛔〉拇分约旱耐,咬著一口銀牙怒道,“這個蠢女兒!她還是不是我月盈盈生的?嫁一個庶子?就算是正妻又怎么樣?還不是一樣的要受到那安夫人的欺壓?她究竟知不知道安家的情況?
安杰的母親鐘氏,當年與東平侯的事情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眼看都要成婚了,誰知突然卻散了,只因為那鐘氏家中窮,勢力的安老夫人死活不同意東平侯娶鐘氏,最后才娶了富家女安夫人。
你道安夫人為何善妒,還不是因為那鐘氏?但鐘氏也聰明,與安夫人同住一個府里,那安夫人愣是抓不住她的把柄。香兒要是嫁到安家,安夫人收拾不了鐘氏,還不得死勁的將小鞋給得香兒穿?香兒可是晚輩,那可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鈴鐺有些不解,“姨娘,與安家結(jié)親,老家不是認定的是三小姐嗎?還將三小姐的八字庚貼都送過去了呢!怎么您又說是四小姐了?老爺挺喜歡四小姐的,又寵著姨娘,不會是四小姐吧?”
“本來不是她,可這個蠢丫頭不知道聽了三小姐的什么甜言蜜語,竟愿意頂替她嫁到安家去!痹乱棠锖掼F不成鋼的怒道,“我這一生算是白操心了,白養(yǎng)了一個女兒!
“原來是這樣啊!扁忚K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月姨娘的腳邊上,她冷笑一聲,“姨娘,那三小姐還真看不出來是個有心計的,她自己不愿意嫁到安家,竟鼓動著四小姐嫁過去。
姨娘,依奴婢看,姨娘勸不通四小姐,不如從三小姐這里想辦法。只要府里訂下了一定要將三小姐嫁過去,四小姐再怎么想嫁,也輪不上她說話啊,上頭可是有老夫人與老爺大夫人啊!”
月姨娘捶腿的手一頓,同時眼睛也跟著一亮,笑道,“對。∥以趺礇]有想到呢?鈴鐺,那句話當真說得好,旁觀著清!對,就是這么說的,我這當局者可不就迷在其中了?
我只顧著生氣去了,怎么就不想著冤有頭,債有主呢?三小姐自己不想嫁,竟然蠱惑香兒嫁過去,這口氣我咽不下!她有前招,我有后招!哼,咱們走著瞧!”
鈴鐺說道,“那,依姨娘看,咱們該怎么辦?如今府里的風頭可是明顯的吹向了二夫人與三小姐那邊,明面上咱們不一定能爭得過她們!
“明的不行,咱們不會來暗的嗎?”月姨娘得意的勾唇一笑,一計已在心頭醞釀好了。
她忍辱這么多年,可不能敗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女兒與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
從謝云香的院子里出來后,云曦與青衣正要走進曦園,就看見一旁的小道上,桂嬸急急慌慌的小跑著向這邊而來。
“桂嬸,出什么事了?”云曦轉(zhuǎn)過身來向桂嬸走去。
“小姐,你有沒有看到二夫人?”桂嬸在云曦幾步開外站定了,雙手扶著膝蓋略彎著腰不住的喘著氣,顯然跑了不少路。
云曦心頭一跳,“我娘?我剛從外面回來,沒看到我娘,桂嬸,我娘怎么不見了?我不是讓你看著她的嗎?”她幾步走上前扶著桂嬸的胳膊焦急的問道。
“小姐,都是老奴的錯,老奴的家鄉(xiāng)來了人,老奴想著都是好些年沒見著的老鄰居,便出府去同他們說了兩個時辰的話,回來一看,二夫人就……”
桂嬸說著說著都哭起來了,她抬著袖子拭著淚水。
“老奴將府里找了兩遍了也沒有看見她,二夫人這幾天都一直不說話,悶悶的坐著。老奴心里也很擔心,三小姐,二夫人會不會有事啊,她可從來沒有這樣突然消失過。”
青衣聽見二人說話也走了過來,挑眉問桂嬸,“嬤嬤,你沒有問門房那里嗎?二夫人有沒有出府呢?
云曦擺擺手,”問門房沒有用的,他們可不會關(guān)心咱們西園幾人的死活,別看我與我娘近段時間被老夫人重新關(guān)注了,但樹大根深,這府里的仆人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隨便找上一個人都能跟安氏扯上關(guān)系。倘若有人在找咱們的麻煩,那些人一準會說出來,但你關(guān)心二夫人去尋找,他們看見了也不會說。只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的看熱鬧。
“那……那到哪里找二夫人。俊惫饗鹫f著又哭了。
一旁的青衣又道,“小姐,要不要奴婢讓青一他們找找?”
云曦搖搖頭,“不用,我娘只是個婦人,不會去很遠的地方,還有,她常年深居府邸,更不會有仇人。”關(guān)鍵是,她不想一丁兒小事就讓段奕出手。
桂嬸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二夫人平時很少出門的。”
云曦蹙著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問,“桂嬸,先別慌,你最后見到我娘的時候,她在做什么?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
桂嬸停了哭,她擦掉了淚水想了一會兒說道,“二夫人也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啊,每天就是坐著縫制衣衫。累了就睡,醒了接著縫!
縫衣服?云曦有些想不明白了,夏玉言前幾天不是剛給她做了一身衣衫嗎?段奕還以大掌柜的身份退了她三百兩銀子,
三百兩銀子,按著她的穿衣標準,足夠她買上幾年的衣衫了,怎么還緊趕慢趕的縫衣衫?
“縫的是我的還是娘自己的?”云曦隨口一問,心中則是想著夏玉言究竟會去哪里,這世上,與她最親的人便是這府里的人,因著她一連五年都斷斷續(xù)續(xù)的生著病,夏玉言也就五年都沒有出府,一個宅在府里的人會認識誰?
“不是小姐的也不是二夫人的,而是一件男子的衣衫。靛蘭色的綢緞,看著是上好的布料!惫饗鹫f道。
“男子的?上好的布料?”云曦眼神一瞇,夏玉言自從自己的兒子失蹤后,便與謝錦昆成了陌路人,兩人見了面一個看東一個看西,有時夏玉言的眼中還帶著仇恨。那么這鐵定不是做給謝錦昆的,而是……
“桂嬸不用擔心了,我知道我娘去了哪里。我現(xiàn)在就去接她回來!痹脐厮闪丝跉庹f道。
桂嬸擦干了淚水,“啊,小姐知道二夫人去了哪里?真的嗎?”
“桂嬸,你在夏園里候著便是了,我與青衣去接二夫人回來!痹脐卣f著轉(zhuǎn)身就往府門處走,青衣緊緊的跟在她的后面。
“三小姐,老奴也想去接二夫人!惫饗鹚闪丝跉庹f道。
“不,桂嬸,你做些好吃的飯菜,等著我和二夫人回來!
出了謝府,青衣問云曦,“小姐知道二夫人去了哪里?”
“除了東門兵馬司,她不會去別的地方!
夏玉言自從見到了謝楓之后,整個人都變了,可是,在事情沒有查清楚,并且謝楓的態(tài)度沒有表明之前,夏玉言去見他無疑會給她自己與謝楓引禍上身。
東門兵馬司的衙門門口,夏玉言懷里抱著一個包裹一直在門前徘徊著。
她忐忑不安,這套衣衫是她估摸著他的身高連著幾晚趕制出來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而平時,他的衣衫又是誰人幫他做的?
大約是她的行為太奇怪,又或是她在那里站了太久,衙門前一個守護走過來,問道,“這位大嬸,這里不允許尋常人等前來,你還是快點走吧!
說的話還算客氣,夏玉言卻更加慌亂了。
她從兜里摸出一角銀子塞到那個護衛(wèi)的手里,“小兄弟,問你一件事兒,這里有位叫謝楓的大人嗎?”
護衛(wèi)看了她一眼,“有啊,正是我們頭兒,你找她什么事?”
“他……”夏玉言在心中運量著說辭,“他……他是我的一個親戚,我有急事找他勞煩你讓我進去見見他吧!
護衛(wèi)有些猶豫,“謝大人吩咐過,這幾日不讓任何人打攪他。”
夏玉言撲通一聲在護衛(wèi)的面前跪下了,“護衛(wèi)兄弟,求你了,我只遠遠的看一眼就好,不打攪的,你就讓我進去吧。”
她的眼淚嘩嘩的流著,護衛(wèi)被她哭得也于心不忍,便說道,“行了,別哭了,我讓你進去就是了,但是你別跟他說話啊,有什么轉(zhuǎn)交的話,你跟我說也行。”
“明白,我明白!毕挠裱在s緊從地上爬起來,抹掉了淚水,跟著那護衛(wèi)向兵馬司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有左右兩間房,分別住的是東門兵馬司的正副兩位指揮使。
護衛(wèi)將她帶到西邊的一間院子前,說道,“大嬸子,今天是謝副使休假的日子,他就在屋里呢,但是我不敢放你進去。你就在這里看一看吧,看完馬上隨我出去!
“好好好,多謝了!毕挠裱赃B連點頭,她走到那西間屋的附近,踮起腳來朝窗子里看著,遙遙可見謝楓正在屋里拿著針線縫著什么。
一起一落,蹩腳,但很認真。
夏玉言心頭一酸,腳步不由得向前走去,但胳膊卻被那護衛(wèi)拉住了,他連連擺手,小聲說道,“你看也看了,現(xiàn)在快走吧,大嬸子,謝副使要是看見我將你帶進后院來了,一準將我也罰了!
“那……”夏玉言也猶豫著,她將懷里抱著的一個布包裹遞給那護衛(wèi),“勞煩小兄弟將這個交給你們謝大人,就說……是謝二夫人送來的,謝二夫人給他做了十五套衣衫,從六歲到二十歲的。這是最大的一套。”
說完,她將布包裹往護衛(wèi)懷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跑了。
謝楓的屋里,李治往窗外看了一眼說道,“有個婦人在你屋前看了你一刻鐘了,你不去看看?”
謝楓不說話,仍是忙著手里的活兒,守門的護衛(wèi)走到他門前說道,“謝大人,有個婦人讓小人將這個包裹交給你!
“退回去!”謝楓頭也不抬。
“?”護衛(wèi)傻眼,“可婦人已經(jīng)走了!
李治拍拍謝楓的肩膀,“你看都不看是什么東西,就讓他退回去?一個婦人找你,是不是顧家的人找你了?”
“我養(yǎng)父母十年前就死了。所以,這東西一定不是我的。”謝楓語氣淡淡,眼睛都沒有往那布包裹上看一眼。
“也許是別的親戚呢?”李冶見護衛(wèi)一臉為難,自己將包裹收了,又問道,“那婦人說了什么沒有?”
護衛(wèi)松了口氣,“說了,她說她做了十五套衣衫,從六歲到二十歲的都有,這是最大的一套!
謝楓的手一頓。
李治揮手叫護衛(wèi)退下了,抓起那包裹就要打開,卻被手快的謝楓一把奪了過去。
李治皺眉,“你還真是個怪人,一會兒嫌棄成什么樣的,一會兒又寶貝似的,懶得理你,婦人送的東西我才沒興趣看,要是個小姑娘送的,我一定就搶了!
謝楓抬腳將李治踢了出去,“今天你當職,還不快去前面衙門里看著?”說完,他毫不客氣的將門關(guān)了。
包裹被他抓在手里,也許是夏玉言抱在懷里抱了許久的緣故,有一側(cè)還停著她身上的溫暖。謝楓的手停在包裹上那溫暖的一處。
過了一會兒,他才將包裹打開,里面是一件男子的綢衫,靛蘭色的上好絲綢,針腳可比他這個半碗水的強上不知多少倍,細細密密,整整齊齊。
他將衣衫拿往自己身上比了一比,大小長短正合適。
護衛(wèi)轉(zhuǎn)述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做了十五件?從六歲到二十歲的都有?他難道弄錯了什么?事情難道另有真相?
想著他前后見到夏玉言的種種神色,謝楓的眉尖不由得深深擰起,思索了片刻后,將衣衫往包裹里一卷,抓在手里飛快的朝衙門外追去。
只是衙門前早已看不見夏玉言的身影。謝楓揪住剛才帶夏玉言進后院的護衛(wèi)說道,“剛才那婦人呢?往哪邊方向走了?”
“謝大人,往左邊走了?”
“有誰陪著?有沒有坐馬車?”
“是走路來的。一個人呢!
一個人出來?走路?謝楓神色一凝,松開手放開那護衛(wèi),朝著護衛(wèi)指的方向大步追去。
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口,他看見夏玉言拐了進去,正要大聲喊住她,突然,從另一側(cè)的拐角里跳出一個人來,手里還拎著一個。
那人一腳踏在地上之人的肚子上,喝道,“膽子可真肥啊,知道你跟蹤的是什么人嗎?快說,是誰指使你的,說假話有你好看!”
謝楓吃了一驚,腳尖點地,施展輕功飛快的躍到那人面前。
卻見這女子是謝云曦身邊的一個丫頭。
走在前面的夏玉言聽到聲音也回過頭來,訝然的看著青衣問道,“青衣,你怎么在這兒?曦兒呢?”
青衣說道,“二夫人,您出府也不說一聲,三小姐擔心得到處找你,她也來了呢。”又轉(zhuǎn)身對謝楓說道,“謝公子,這人一直鬼鬼祟祟的跟著二夫人,你說怎么處理?”
夏玉言馬上抬頭看向謝楓,起初是驚訝,隨后是一臉的驚喜。
謝楓臉色陡然一沉,伸手一抓將那人從地上抓起來。
“先別打死他!”云曦的身影從小巷子里閃身出來,她走到夏玉言的身邊站定了,說道,“娘,恐怕他的背后一定有主使,娘您一身簡樸裝扮,被賊人惦記的概率很低。這其中應(yīng)該另有原因!
夏玉言的裝扮是扔到大街上就找不出的那種,年紀又大,卻被人跟蹤著,不會為財更不會為色。除非是仇家。
謝楓的手指稍稍一用力,馬上就聽到那人身上的骨頭一聲脆響,隨后,臉色也變得慘白。
他咬著牙,冷冷的問道,“是誰派你跟著二夫人的?不說實話,定讓你生不如死!”
那人已疼得身子開始發(fā)抖,顫抖著牙關(guān)說道,“我說……說,是……大……夫人……!
“謝府的大夫人安氏嗎?”云曦問道。
“是……是她……”那人已疼得面孔扭曲著。
“安氏?她為什么要派人跟蹤我?”夏玉言也是變了臉色,“我現(xiàn)在這樣了,還有什么讓她惦記的?她可是什么都有了,名聲地位,兒女,財富,哪一樣都不缺!”
夏玉言的臉色變得憤怒,聲音更是凌厲。顯然,這是她壓抑了多年的心聲。
謝楓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而是對手中那人更加施了力度。那人疼得慘叫起來。
“謝大哥,你等會兒,我還有事問他!痹脐刈叩侥侨说拿媲,將他細細的打量了兩眼,冷聲問道,“安氏派了幾個人跟蹤二夫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蹤的?快說,否則,你的脖子就保不住了!
“兩個人……我們輪流著,從五天前就跟蹤了!
云曦與青衣對視一眼,然后問道,“還有一人在哪里?”
“是……是府里看門的小六兒!
“小六兒?”云曦忽然一笑,這是安氏一個陪嫁的兒子,將這人安在府門前,可想而知,夏玉言去了哪里,他一眼就可看見。
“小姐,依奴婢看,膽敢跟蹤主子的狗奴才,干脆殺了算了。”青衣抱著胳膊往謝楓手中瞥了一眼。
那仆人嚇得臉色白了一白!皠e殺我,我都跟你們說實話,你們就饒了我吧。”
云曦一笑,“青衣,咱們女孩兒家不要動不動就殺的,可以將他的胳膊擰斷一只,腿敲斷一只,這樣,既沒有殺他留了他一命,也免得他下次再跟蹤二夫人,嚇著二夫人了。”
青衣拍手笑道,“小姐的辦法不錯!
謝楓唇角彎了彎,手下力道加強,那仆人的胳膊就聽到咔嚓一聲響,隨后一聲慘叫,整個人軟倒在地。
“三……三小姐,饒命啊,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別殺了我,我上頭還有九十歲的老母和剛出生的兒子……”他撫著那只受傷的胳膊哭著給云曦磕頭。
云曦冷笑說道,“不殺你可以,但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了你,如果不聽話,你這只胳膊可就永遠廢了。”
仆人在地上不住的磕頭,“三小姐,我宋老七一定聽三小姐的,三小姐盡管吩咐著就是了。”
他疼得大汗淋淋,傳說中呆木的三小姐,手段竟是如此狠毒,他現(xiàn)在哪里還敢不聽話?
云曦彎下腰下去,小聲的對那仆人吩咐了幾句,問道,“你聽明白了沒有,照著去做,這事兒過去了,我就放過你,還會幫你治好胳膊!
仆人又磕了個頭,“小人聽明白了,小人這就回謝府去!
宋老七抱著受傷的胳膊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另一頭。
云曦的眼中閃光冷芒,安氏敢派人跟蹤夏玉言?她絕對不能讓這事兒就這么過去。
“曦兒,你就這樣放過他?萬一他跑了,還給安氏通風報信呢?安氏可不會放過你啊!毕挠裱圆幻鈸鹦膩,女兒的膽子什么時候這樣大了?謝楓擰斷宋老七的胳膊,她眼皮兒也不眨一下。
“夫人別擔心,咱們習武之人運力的手法都不一樣,剛才宋老七的胳膊不是斷了,是擰傷了,但要還原,只能求謝公子,宋老七哪敢跑掉不完成三小姐的任務(wù)?他不要他的胳膊了?”
“原來是這樣的。”夏玉言松了口氣。
青衣又找了個借口退到小巷外面去了,當巷子里便只有云曦與夏玉言,還有謝楓一共三個人。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謝楓走到夏玉言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多謝夫人送衣,只是在下無功不能受祿。”
夏玉言起初見他走到自己面前來,她心中欣喜萬分,哪知謝楓卻是客氣的拒絕著,還要還給她衣衫,她心頭一酸,又要哭出來了。
云曦將包裹擋了回去,依舊塞到謝楓的手里,說道,“謝大哥,我娘的意思是,上回你舍身救了謝府眾人,她為了感謝你才做了一身衣衫送你,這怎么叫無功呢?這可是大大的功勞一件啊。你若不收,不是會讓她傷心?她為了做這身衣衫,可是有好幾個晚上都熬夜到天亮呢!
謝楓仔細看了夏玉言兩眼,果然見她眼圈周圍有一片青黑色,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沒有拒絕,“那么謝楓在這里多謝夫人的好意了!
“這就是了嘛!痹脐匦α诵,然后挽了夏玉言的手,“娘,人家謝公子還有公務(wù)忙,我們先回吧!闭f著沖謝楓眨眨眼,拉著夏玉言的手向前走去。腳步飛快,不容夏玉言停留。
“可是曦兒——”夏玉言還在回頭朝后看,但云曦的腳下卻不停,一直將她拖到青二停馬車的地方。
“曦兒,娘還沒有同他說話呢!你怎么走得這么快?”
云曦沉聲說道,“娘,謝楓沒有拒絕你送衣衫給他,說明他心中已經(jīng)不反感你了,但是娘要認清一件事,就是安氏不喜歡娘與他見面!
夏玉言赫然看向云曦,“曦兒你是說——”
“娘還不明白嗎?今天安氏派人跟蹤娘,也一定派了人跟蹤著謝楓。說明什么?說明她也在懷疑謝楓的身份,如果娘一定要認回謝楓,安氏也一定會從中阻攔,謝楓也不會這么容易回謝家!
夏玉言咬牙冷笑,“十五年前,你哥莫名失蹤,我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了,難道她還要讓他永遠進不了謝府嗎?”
云曦又道,“娘說他是我哥,可大哥是五歲離開謝府的,這么多年一個人的相貌完全可以改變,何況他那時還是一個幼兒?就算咱們相信他是,可府里的其他人誰又相信?就這么貿(mào)然將他帶回去,老夫人會懷疑,府里上上下下也會懷疑啊。
謝楓如果真是我大哥,咱們?yōu)槭裁床荒艿葧r機成熟一點再接他回去?謝楓一直不敢說出他的身世,想必也是這種想法吧。怕給娘添亂子,就比如今日,安氏派了人跟蹤娘,以前可是沒有這種事發(fā)生的。謝楓就算要回去,不是咱們求著謝府收下他,而是要謝府的人跪著求大哥回去!”
夏玉言點了點頭,臉上神色肅然,“曦兒,娘明白了,只要他不反感娘了,娘就有機會帶他回去,娘也不再去找謝楓。咱們再等等,機會成熟再接他回謝府!
“娘,咱們不能光等,咱們要行動,娘的軟弱才導(dǎo)致了安氏的猖狂,才會有今天的跟蹤,娘想要大哥一直擔心,讓女兒一直擔心?”云曦趁熱打鐵的說道。
夏玉言不笨,也并不是骨子里軟弱的人,她是早先年丟了兒子,謝錦昆又淡漠,女兒又膽小多病,才造成她今日的頹廢度日。
“你說得對,曦兒,娘不能總讓安氏欺負著,你大哥要是回了謝府,娘這么沒用,他也會傷心的!
云曦與夏玉言的一番談話后,不光她心中的石頭落下了,夏玉言也開朗了許多。
她想將安氏拉下水,如果夏玉言仍如以前混沌,她豈不是給她人做了嫁衣裳?府里的幾個姨娘可都不是善茬。
……
謝詢被趕出府后,安氏也被放出了祠堂,謝錦昆向老夫人提出建議,將她手里的掌家權(quán)分出了一些,外邊采買的事務(wù)交與月姨娘打理。
安氏倒也沒有反對,只冷笑一聲,“月姨娘?一個屠夫的女兒?她能管什么家?呵呵,別到時候搬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安氏的貼身嬤嬤笑道,“可不是嗎?據(jù)說,她最近盯著三小姐盯得緊。那三小姐也鬼精得很呢!
“三小姐?”安氏的眼睛一瞇,然后森冷地說道,“那母女現(xiàn)在竟然這么會蹦噠了,居然在大街上找了個人想認作謝家大公子?”
“夫人,咱們可萬不能讓那謝楓進了謝府,夫夫那日沒有見著那人的樣子,竟比咱二少爺還……”
安氏打斷了江嬸的話,冷眼一瞥,嗤笑說道,“還怎么?再怎么也是個路人,有我在,他絕對不可能進得了謝府!
主仆正說著話呢,便聽外頭的婆子說道,:“夫人,宋老七回來了!
“叫他進來!”
宋老七扶著自己受傷的胳膊在安氏的面前跪下了,“大夫人。奴才查清了夏玉言每日去的地方。是西街一個胡同里的一間院子!
安氏眼睛一亮,“說,她是不是去見一個年輕男子?長得還不錯的?”
宋老七低下頭回道,“是!
“好,很好。”安氏彎唇一笑,又命江嬸看賞。
宋老七拿著賞銀出了聚福園。
江嬸這時笑道,“夫人,夏氏想找個人替代她兒子進謝府,夫人正好借此毀了她,這女人只要名聲一聲毀,可就立不了足了,到時候,就算是老夫人也保不了她!
“可不是嗎?跟我斗,夏氏,二十年前你輸給我了,現(xiàn)在一樣的輸給我!”安氏招手叫江嬸附耳過去,耳語了幾句后,揮要她快去準備著。
……
而云曦剛回了謝府,便聽到府里有仆人們在議論紛紛。
“呀,怎么突然的,我們姨娘屋里的鸚鵡就死了?”
“是啊,二小姐屋里的小兔兒一早還活蹦亂跳的,這時就躺地上不動了。”
“還有我屋里養(yǎng)著的一只貓兒,也不動了呢!
“喂,你們說,這是不是鬧鬼?”
“別胡說,當心老夫人打你板子!”
云曦不禁挑眉,昨天還沒有這些事發(fā)生呢,怎么今天就出現(xiàn)這些怪異的事了?
青衣見云曦神色凝重,忙問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
云曦點了點頭,“去查一查也好。”
青衣離開后,云曦陪夏玉言回到夏園,母女倆又商議了一番,然后接下來的兩三日,夏玉言依舊是一個人外出,當然,夏玉言外出的時候,云曦讓青裳悄悄的跟著。
宋老七因為傷著胳膊了,每次都讓小六兒跟蹤出去。
有一次,夏玉言甚至在府門前絆了一腳,手里的包裹散了,一雙男兒的鞋子掉了一只出來。
小六兒殷勤的跑上前,笑著幫夏玉言收在包裹里。只是兩只眼珠兒轉(zhuǎn)悠個不停。等夏玉言走出一段路后,他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見夏玉言走了大半個時辰后,在一間小院的門口停下來了。她伸手敲了敲門,門開了,夏玉言閃身走了進去,但小六兒在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看到有個著男子衣衫的人關(guān)了門。
他便一刻也不停留,飛快的朝謝府跑去。
小六兒一口氣跑進了聚福園,“大夫人,奴才又看見二夫人進了那院子里了,這次去時,同樣的又帶了一雙男子的鞋子!
安氏喜得站起身來,帶著江嬸一邊走一邊問小六兒,“老爺還在前院嗎?”
“回大夫人,老爺還在前院呢,奴才同知客劉先生說好了,他正在前院里同老爺講學問呢!
“夫人,奴婢覺得,要想事情鬧得大一點,不如將幾個能嚷嚷的姨娘也一并帶去,對了,老夫人自然不會少!苯瓔鹁o跟在安氏后面說道。
“那還不快去?還要我一一吩咐著?”安氏掃了一眼江嬸。
江嬸點了點頭,叫過兩個小丫頭,吩咐了幾句后,然后她親自去請老夫人。江嬸到了百福居里,卻沒有找到老夫人,但想著只要老爺與姨娘們?nèi)チ,夏氏的臉面一樣會丟盡,一樣的會宣揚出去。
月姨娘被安氏的丫頭請去了前院,兩個兩個姨娘沈姨娘與翠姨娘也到了。
鈴鐺小聲的對月姨娘說,“姨娘,您想著讓夏氏母女丟臉面,居然有人幫你出頭了,姨娘倒了省了心!
月姨娘冷笑一聲,“夏氏倒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三小姐謝云曦!
鈴鐺小聲說道,“姨娘你怎么又糊涂了?夏氏倒了后,三小姐就沒有依靠了啊,還不是在咱們的手里捏扁差圓的?人們一定要說,一個做娘的都這樣了,女兒還好到哪里去?”
“嗯,不管怎么說,那兩個女人我一個也不喜,敢她誰先倒,只要不影響到咱們得香兒就行!
安氏到了謝錦昆的書房里,一言不發(fā)的就跪下了,清客劉知章倒是識趣的退到門外去了。
謝錦昆不禁挑眉,“你跪著做什么?”
“老爺!”安氏一臉糾結(jié)的說道,“這話兒,妾身都不知怎么跟你說才好,夏氏她……她……”安氏故意吞吞吐吐,引得謝錦昆更加好奇了,“引得夏氏做什么?快說!”
懷疑,火爆,固執(zhí),便是謝錦昆最大的人生敗筆,安氏抓著他的缺點,不停地說著夏氏這兩日的行蹤,更是夸大了言語。
然后,低下頭,偷偷一笑,以謝錦昆的性子,夏玉言準完,哼,跟她搶?下輩子子吧!這輩子,謝府主母的位置誰也動不了,謝家長公子也一定會是她的大兒子謝誠。
果然,謝錦昆聽了安氏的一番話后,暴跳如雷,“什么?那個賤人敢這么做?一而再的拒絕他進夏園去,原來是在外頭有了野男人了?看老夫人不打斷她的腿!老夫人待她不好嗎?她一個鄉(xiāng)下婦人如今可是二品官的平妻,走出去多風光?居然還勾引野男人?”
安氏則是嘆息一聲,說道,“老夫人也不要生氣了,老爺這幾年大多在為妻與幾個姨娘院里走動,那夏園里冷冷清清的,看著滲人,老爺才不去的,可那夏氏不知道休飾自己的屋子反說老爺待她涼薄,真是辜負了老爺?shù)囊黄嫘!?br />
煽風點火,外加多疑,謝錦昆再也坐不住了,“你說,那個賤人去了哪里?”
“西街柳樹胡同里最邊上的一個院子!卑彩涎诓刂靡庹f道。
“叫管家也跟著,帶上四個嬤嬤,老夫今天要當眾將對對狗男女杖斃!”
“是,老爺,為妻這就安排去,只求老爺不要為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生氣了,不值得呢!”
“你甭管,快去!”謝錦昆幾乎是在咆哮。
哪里用得著特意的去傳人,安氏一早就吩咐了眾人等在前院,謝錦昆一吩咐,安氏很快就讓人找到謝來貴管家與前院的幾個婆子。
一眾人呼啦啦的跟在謝錦昆的后面,向安氏說的那個胡同的院子走去,幾個姨娘的心里都藏不住新發(fā)興奮,想不到一向木納的夏玉言也會紅杏出墻?
半個時辰后,一眾人到了一座院子前。院子門緊閉著。
“呀,這還關(guān)著門呢,青天白日的關(guān)什么院門!”
“就是,也不知關(guān)著門干什么勾當?”
“男人女人還能干什么?”
三個女人一臺戲,三個姨娘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如同一把大扇子,將謝錦昆這堆剛剛冒出了火星的柴堆嘭的扇得火焰沖天。
一旁的安氏掩唇一笑,這幾個女人還真沒有帶錯,果然是個會點火的。
“給老夫?qū)㈤T砸開!”謝錦昆看到緊閉的院門氣得暴喝一聲。夏玉言竟敢給她戴綠帽子,他定要親手打死她!
謝來貴叫出兩個仆人,三人一齊用力踢上那院門,院門本來就不是很結(jié)實的那種,三個人踢了兩腳后,院門被踢開了。
謝錦昆當先就沖了進去,“給我將那對奸夫淫婦拿住,拿住就打死那個奸夫!老夫要親手打死那個夏氏淫婦!”
正屋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云曦與青衣青裳兩個丫頭站在門前,嘲諷的看著跑來的一群道貌岸然的人。
謝錦昆一怔,夏玉言竟然帶著女兒來會情夫?
“曦兒,你娘在里面嗎?”
“在!痹脐乩淙徽f道,“父親一進院子就嚷著要捉夏氏淫婦,父親就算是厭惡我娘,怎能用這種惡毒的言語來誣陷她?父親難道不知這樣會毀了她的名節(jié)嗎?”
一旁的安氏則說道,“曦丫頭,老爺之所以來,當然是看見了你娘與一個男子來了這里,老爺擔心事情鬧得外人皆知,才親自帶了人來找你娘,三小姐不如讓老爺進屋里看看?有沒有一看便知!
云曦卻攔著不讓眾人進,“娘在里面與人說話呢,沒有你們說的什么奸夫,那是個重要的人,你們不能進去打攪!”
安氏一笑,這丫頭一臉慌張,只怕就是有鬼。便說道,“老爺,三小姐生為老爺?shù)呐畠,竟然藐視長輩不讓您進去,真是大逆不道!”
謝錦昆正在氣頭上,見云曦還攔著他,只怕里面更是有鬼。他走到云曦的面前,揚手就要打去,云曦身子一閃,躲開了謝錦昆的巴掌。
“你這個逆女!”
第二個巴掌又要打來,云曦冷笑,“父親帶著一大群人來就只為打女兒嗎?女兒究竟做錯了什么,讓父親這么興師動眾的帶上一二十號人帶打女兒?”
謝錦昆揚起的巴掌頓時停下,他心思一轉(zhuǎn),不對,女兒為什么拉著他一再廢話,難不成那里面的二人正準備逃走?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從云曦身邊走過,大步邁進了屋內(nèi)。
云曦這回沒有擋著,大大方方的讓在一邊。安氏與三個姨娘們個個都臉帶欣喜蜂擁著跟在謝錦昆的后面走進屋內(nèi)。
“將屋子門給老夫撞開!”
謝錦昆指著里間關(guān)著的門說道。
謝來貴與那兩個仆人又一齊撞門,但這次門卻是從里打開了。
一個人站在門口,謝錦昆攢了一肚子怒火正要發(fā)作,見了那人竟生生的吞了下去,臉上更是嚇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