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孩子回家的父母拎著花里胡哨的書包,一邊摸娃娃們的腦袋,一邊隨口問“上課有沒有認真聽講”。
水果區(qū)的小販賣力地跟攤位前的顧客推銷:“我這草莓,包甜!
還有幾個勤工儉學的學生,肩膀到腰斜掛著“歡迎光臨”的紅色錦緞,遞過來兩張印滿美食的宣傳單。
他們身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鼎沸人聲,以及餐館門口外放的流行歌曲。
電驢“叭叭”按了兩下喇叭,速度比慢吞吞分流前行的汽車要快得多。
李則安個子很高,在人煙車海中鶴立雞群。
譚既來跟在他身后,完全不用擔心被擠到。
認識這么久,不是在鬼森林打僵尸,就是在警局提心吊膽。
這是第一回,他們在如此人間的場景中相處。
“則安!弊T既來忽然叫他。
李則安在燈火里回頭:“怎么了?”
一溜街的招牌都亮起霓虹色彩。
燒烤攤子旁飄飄蔓延藍色青煙。
眼前的人穿著一件棉質良好的黑色衛(wèi)衣,把他剛硬的身板罩上蓬松的柔軟和溫暖。
他的眼睛清黑又明亮,像含著一堆很細碎的水晶,映著霓虹,映著燈火。
譚既來眼眶又開始酸。
他記的他的懷抱,他的體溫。
記的他身上的一點溫熱,總是夾雜著細幽的小蒼蘭香。
這個瞬間美好的不成樣子。
譚既來張了張嘴,眨了下眼睛,化出個笑意:“啊沒事,就想問問你,我們吃什么?”
他是無意識喊的他。
喊完之后,嗓子啞,眼睛酸,胸口悶。
身邊人來人往,時光飛快地流逝。
但他們站在對方面前,定格永恒。
李則安向他走近一步:“你想吃什么?”
譚既來悄悄深吸一口氣:“我都行。”
李則安揚了一下手機:“我搜到一家面館,應該不錯!
譚既來“嗯”了一聲。
其實他晚餐不愛吃面。
會覺得撐。
那家店在小吃街盡頭。
門臉不大,旁邊還立著一面鏡子。
經(jīng)過的瞬間,映出兩個人影。
一個高大沉穩(wěn),一個瘦弱挺拔。
譚既來瞇了一下眼睛,兩個時空像圖層般交疊。
他好像站在第三視角,看到狼狽的自己從警局翻出后、穿著玫紅色的裙子站在這面鏡子前,撩著長發(fā)伸胳膊伸腿兒。
原來一切都有伏筆。
他兜兜轉轉,與過去和未來在現(xiàn)在重逢。
但是這次,他不是一個人。
老板是對年輕夫妻。
他們利落地收拾出一張桌子,又遞過來一張塑封的單頁菜單。
紅底黑字,密密麻麻,一面是兩列家常小炒,一面是打鹵面和蓋澆飯。
點過餐,兩人對視一眼,笑了笑。
譚既來挺開心的,但是好像有點尷尬。
他手放在桌子下面,輕輕玩·弄著自己的指甲,沒話找話:“這家店好像也不是特別火!
李則安:“好像是,隔壁火鍋烤肉人更多。”
譚既來:“為什么選這家?”
李則安:“附近只有一家面館!
譚既來:“你喜歡吃面食?”
李則安:“一般!
譚既來:“?”
那他們來這兒干啥呢?
兩碟小菜和兩碗面端上來。
熱氣騰騰。
譚既來看著鮮香麻辣的鹵汁,悶燒得晶瑩剔透的牛筋,再嘗了口面條,口感勁道又軟爛,忽然食指大動,來了胃口。
他兩口下去,嗦了小半碗。
李則安其實不餓。
但是在對面吃播博主的帶動下,也很快下掉半碗面。
他借著一股麻辣勁兒,輕輕深呼吸,認真地叫了一聲:“譚既來!
譚既來抬起頭。
李則安每次叫他,都是連名帶姓的一起叫。
正常來說,使用這種稱呼,兩個人關系肯定一般,頂多算是熟人。
但是很奇怪,每次李則安這樣叫,譚既來心跳都莫名加速。
他不是爸媽的寶貝兒子“小來”,不是師長朋友口中的“既來”,不是發(fā)小群里的“老壇”,也不是秦教授手掌下的“孩子”……
他在他口中,成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譚既來。
“怎么了?”譚既來抽了張紙,擦擦鼻尖沁出的辣汗。
李則安說:“那天晚上,我有些話沒說完。”
譚既來手指伸入發(fā)間:“是哦……但我們當時在聊啥來著?”
他只記得那一晚,月亮渾圓,月色極美。
李則安像一捧銀白色的月光,朦朧夢幻,很不真切。
他們說了很多話,在對話中譚既來平靜地審視自己的內心,接納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喜歡他這件事。
但具體聊過的內容,像一陣清風,卷過就算了。
李則安無奈笑了笑,耐心說:“在聊我想知道你瞞著我——我們關系沒有你一開始描述的那么普通——的原因!
譚既來指關節(jié)失力,筷子尖“嗒”一下落在碗沿。
李則安掃了一眼他的筷子,心跳的也很快:“因為我總覺得,如果關系正常,就像你跟39他們那樣,沒有什么好瞞的。”
譚既來:“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