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柏的脫身之法很瘋狂，很危險。

  為了能夠讓在系統(tǒng)的限制之下獲得自主思考的能力尋求變數(shù)，他不斷的分裂復(fù)制出了不同的人格，讓他們生存在自己的思維空間當(dāng)中。

  他的計劃成功了，這些人格并沒有因為輪回而重置。

  他也失敗了，因為數(shù)千次的輪回，數(shù)千次的人格更換，他嘗試過了許許多多的方法，卻始終沒有脫離這個死亡輪回。

  幸好，計劃還有第二階段，也就是這個階段。

  分裂出的人格在達到了極限之后，會開始進行融合，并且回歸自身，這一階段如果成功的話，那么楊柏將會永久保持自己的記憶與理智。

  但正如他所預(yù)料中的一樣，分裂出的人格都屬于個體，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會產(chǎn)生自己的想法。

  楊柏了解他自己，所以他知道，那些不愿意回歸本體，成為本體一部分的人格，絕對會出現(xiàn)很多，就像是現(xiàn)在他所面臨的狀況一樣。

  “我還真是聰明啊……”自嘲一笑，看著眼前的“楊柏”，作為融入了大部分人格的本體，楊柏很無奈。

  這些人格沒有選擇各自為戰(zhàn)，因為那樣子面對現(xiàn)在的楊柏，他們只有被逐個吞噬的命運。

  他們的選擇是破釜沉舟，互相吞噬，最終又那個幸運兒作為主導(dǎo)，最終完成反叛。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站在思維空間當(dāng)中，楊柏知道對面的那個楊柏就是他自己，他們有著相同的記憶，相同的思維，但卻站在了對立面。

  暫且稱他為……客體楊柏的吧。

  作為本體，楊柏因為知道自己才是本體，所以不可能讓客體來作為主導(dǎo)，因為他不知道這樣子的話，未來的自己還算不算是自己。

  而作為客體楊柏，他雖然知道自己是分裂出的反叛人格組成的客體楊柏，但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如此。

  在他看來，自己就是楊柏，他應(yīng)該吞噬掉楊柏現(xiàn)在的本體，成為新的主導(dǎo)者才對。

  沒有任何的猶豫，二者同時沖向了對方，向?qū)Ψ桨l(fā)出了吞噬，暫時性的融合為了一體。

  ……

  在精神分析學(xué)派看來，多重人格的實質(zhì)是心理過程的分離，一部分行為和經(jīng)驗被單獨保持，彼此之間沒有交流。

  后繼的人格通常能意識到主體人格的存在，但把它看作為客體，而把自身看作為主體，當(dāng)分離尚未全面時，主體人格還有可能意識到另一種人格的存在，但通常把自身看作“我”，而把另一種人格看作為“他”、“她”或“它”。

  可是，當(dāng)分離全面進行時，主體人格便會忘卻自己的身份，并由后繼人格取而代之。

  這樣解釋，雙方的博弈就很容易看清楚了……

  無論是本體楊柏還是楊柏客體，他們之間分出勝負(fù)的方法便是誰會遺忘，誰會銘記。

  ……

  “過來玩�。俊�

  “坐在那里干嘛？”

  操縱著遙控器將遙控小車開到了那個坐在地上的邋遢少年背后，楊柏快跑兩步蹲到了他的身邊。

  邋遢少年目光略顯呆滯，始終在院子門口盯著眼前開過去的車輛，鼻涕淌到了嘴唇上也不知道擦，看起來非常的邋遢。

  他是楊柏的表哥楊俊，一個有先天智商缺陷的孩子。

  楊柏的爺爺是一個半瘋子，不過在奶奶死之前，他還算正常。奶奶死后，就徹底不像是正常人了。

  楊柏對奶奶沒有印象，因為她在楊柏父親六歲那年就走了。

  爺爺生了兩個孩子，大伯和爺爺一樣有智商缺陷，楊柏的父親則是正常人。

  大伯結(jié)婚生了楊柏的表哥，他也有智商缺陷。長大后的楊柏知道這是遺傳，而在小時候，他還不明白什么叫智商缺陷。

  他只知道自己這個表哥愣愣的，經(jīng)常會一個人發(fā)呆，而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去看馬路上駛過的車輛。

  “我要是也有一輛就好了。”表哥突然開口說道，他指的是馬路上的汽車。

  “給你！”楊柏笑嘻嘻的抵出了自己手中的遙控器。

  這輛小車是他的寶貝，他的爺爺終日瘋癲，母親在家中守著他，父親則在外打工。

  在楊柏的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見父親，他從g省回來，給他帶了這個車頭可以旋轉(zhuǎn)的遙控小汽車。

  “嘿嘿嘿。”接過了楊柏遞來的遙控小車，表哥憨笑著玩了起來。

  只可惜他將小車開到了馬路上，運氣很不好，被路過的卡車碾碎了。

  “哇啊啊啊……”楊柏哭了，哭得很傷心，從那天開始他就討厭這個傻子表哥了。

  ……

  六歲那年，是楊柏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年，不過他不那么認(rèn)為就是了。

  大伯的老婆跑了，被企鵝聊天上的男人騙走了，丟下了大伯和表哥楊俊。

  楊柏知道，大伯的毛病很多，大媽被他逼走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她不該不管表哥，從此了無音訊，連她家里人都聯(lián)系不到她。

  大伯多了酗酒的習(xí)慣，在某天夜里被車撞死了，事故現(xiàn)場楊柏沒有去，因為大人不讓小孩子去看。

  而對于當(dāng)時的他來說，這只是突然不見了一個不怎么喜歡的人而已。

  母親總是一邊哭一邊打他，后來她也出軌了，帶來一個男人讓楊柏叫她小姨，楊柏不懂，但照做了，因為那時的母親笑得很開心。

  不久之后，楊柏的父母離婚了，卻是父親提出來的，他在外面賺了大錢，卻也變了。

  法院判決的時候，雙方出乎意料的都沒有爭搶撫養(yǎng)權(quán)，最后法院將楊柏判給了更合適撫養(yǎng)孩子的女性。

  母親的新丈夫，就是那個楊柏經(jīng)常叫姨夫的男人，他似乎有些手段。

  回憶起來，楊柏當(dāng)時其實什么都不懂，他只是知道，身邊又有一些人消失了，他被安排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福利院。

  親情，對于楊柏來說一只是一個比較陌生的詞匯，所以他一直當(dāng)自己只是一個孤兒。

  有些東西，某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擁有過。

  記憶中的母親婚姻生活很美滿，生了一個兒子，過得很幸福。

  記憶中的父親則是娶了一個小他十歲的女人，生了對龍鳳胎。他曾在楊柏十幾歲的時候找過他，打算帶他去大城市，楊柏拒絕了。

  記憶中的爺爺瘋瘋癲癲，甚至無法正常交流。

  記憶中沒有祖父祖母，楊柏甚至沒見過他們。長大后他才知道，他的父母從談戀愛那個時候開始，祖母那邊就是強烈反對的，最后甚至要和他母親斷絕母女關(guān)系，因為他父親那邊實在太窮了，家里面還一堆智障。

  “至少她是正確的……”楊柏偶爾會這樣自嘲。

  楊柏不認(rèn)為自己有多慘，至少那位繼父偶爾會給托人他送錢，他比其他福利院的孩子們還一些，至少他身體健康。

  比起親情的淡漠，他印象中最深的，還是那個因癌癥而死的福利院老師，她其實才是楊柏心中的“母親”。

  （十四章的時候提過楊柏些許的身世。）

  長大之后的楊柏，很喜歡思考，他也在心中為一些人辯解。

  比如母親，她幾乎和家里斷絕關(guān)系，又嫁給了一個一出門就消失幾年的男人，她的行為似乎可以理解。

  比如父親，他能在大城市賺大錢，一定吃了很多苦，而當(dāng)他成熟之后，覺得曾經(jīng)的一切都很荒唐后，似乎也可以得到理解。

  幸好，他們和長大后的楊柏都沒有什么的聯(lián)系了。

  ……

  “不愧是我，你的方式是重演這些來讓我明白……我是一個沒有‘根’的人是嗎？”站在某座大廈的頂層之上，楊柏只需要向前邁出一步，就可以結(jié)束一切，但是他停了下來。

  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根，或許是親情，或許是愛情，或許是信念，總會有某樣?xùn)|西可以驅(qū)動他們繼續(xù)活著。

  但楊柏似乎……是虛無。

  親人的離散，讓他對親情敬而遠(yuǎn)之。

  目睹了一次次錯誤的愛情，讓他對愛情望而卻步。

  混沌的人生，錯誤的選擇，讓他迷茫的活著。

  他活著，也死了，因為他活著，只是活著，單純的喘氣、吃飯、工作、睡覺。

  人格的分割，總會出現(xiàn)分配不均的情況，楊柏的主體，作為前世的他分配更多一些。

  客體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明白，只有在穿越之后，楊柏才是真正的活著。因此占據(jù)了絕大部分活在阿拉德的“他”，更適合作為主體。

  “絆”和同伴們，都是他的根。

  而活在過去的楊柏，是虛無。

  “你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站在陽臺的邊緣，楊柏仿佛是在和空氣對話。

  “我要是也有一輛就好了……”楊柏口中喃喃自語。

  “給你！”突然出現(xiàn)在了楊柏身邊，流著鼻涕的楊俊將玩具車遙控器遞給了楊柏。

  撥動了遙控器前進的搖桿，一輛懸空的小車出現(xiàn)在了楊柏面前，讓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人們總是難以理解傻子的世界，但可能他們的世界才更單純。

  前世的表哥生活美滿，娶了一個踏實的農(nóng)村女孩，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傻傻的，但他的職業(yè)是司機。

  他做了他最愛的工作，他過上了自己心里面最美滿的生活，他那看起來不大聰明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你失敗的原因，是你試圖否認(rèn)曾經(jīng)的自己，因為沒有太多過去思想你，無法理解我的想法。”

  “我從來都不是虛無，我有屬于我自己的根，那便是作為我自己活下去的本身。因為就算有太多的苦味作為佐料，但只要吃下去，卻總能品到一絲甜味�！�

  “前世的楊柏是我，阿拉德大陸的楊柏也是我，我一直都是那個我，從未改變，從未忘卻�！�

  “你想要逃避的，卻也是我最珍惜的之一，你終究不是完整的‘我’，所以……是你輸了！”

  一切景色如同玻璃般碎裂，漆黑的思維空間之中，只剩下一個的楊柏緩緩睜開眼睛，嘴角掛著一絲淡然的笑容，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我，就是楊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