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近的距離,顧千秋聽見他嗓子里扭了一下,沒發(fā)出完整的音節(jié)。
下一秒,素娥已經(jīng)不管不顧地靠近這邊,猛地伸手抓住穹旻的袖口:“……家主!”
但素娥抓住他,看清了五官,下一秒動作就一頓,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為什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穹旻這張臉已經(jīng)完全面目全非了,是字面意義上的,難看得要死。
曾經(jīng)熟識的人變成這樣,堪稱驚悚。
金烏猛地上前搭住素娥的手肘,用力想把她拽回來,但是素娥不動如山。
穹旻“看”了他們一眼,但是眼珠沒有動。
接著一甩袖子,兩只小鳥都被巨大的力量掀出了水榭,重重拍回岸上。
顧千秋猛地聞到了一股酒香,濃烈到好像掉進了酒壇子里似的。
忽然,仇元琛從旁邊躥了出來,一把拉住顧千秋,連退幾十米。
“情況不對!”仇元琛大聲喊喝,“你這傻.逼前任到底是什么貨色?!”
“……”顧千秋踉蹌站穩(wěn),也大聲喊道,“你下來干什么?錘那個女的啊!你難道要讓郁陽澤一個人對付她嗎?!”
對面的穹旻身形如鬼魅,貼著水面就游了過來。
仇元琛還沒開口狡辯。
郁陽澤站在岸上喊:“師父!不用管我!”
嘩啦!
穹旻出水,醉意闌珊,卻帶著冷酷而絕情的殺意。
最重要的是,他目中是混沌的、渾濁的,像個失了心智的皮偶,或者走火入魔的野獸。
柔儀不知何時飄到了郁陽澤的身后:“是么?”
郁陽澤當然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微微側(cè)身。
但柔儀沒有動手的意思。
“算了。我那愚蠢的弟弟,總是要做與天爭斗的愚蠢事。我都習慣了。”
應該是沒人能聊天,表達欲又強烈,面對個差了輩分的郁陽澤,柔儀也只能將就了。
“但人力哪兒能勝天呢?他做了家主,當然要擔起家主的責任,你說對不對?”
而郁陽澤不出所料的,沒搭理她。
柔儀表情就有點繃不住。
在舊府長大的天之驕女,才貌雙全,見誰錘誰,哪兒遇見過拿她當空氣的?
這時,郁陽澤率先說話了:“原來他這樣子,不是自愿的。也難怪,想來誰都不愿意變成這副鬼樣子。前輩,你用他來與我?guī)煾赶嗯洌^分了吧?”
柔儀說道:“我的弟弟只是愚蠢,外加一不小心破相了而已。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修真世界,總歸還是強者為尊的。你若現(xiàn)在去崇華道,就會看見無上榜第一的名字,會是穹旻。”
郁陽澤微微挑眉:“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在修為上挑釁我?guī)煾傅。?br />
柔儀看著激蕩的紅蓮水榭:“你不明白。穹旻他……或許已經(jīng)不能被稱之為凡塵了!
黑暗的金殿之中,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慘叫——
“等等!等等——!”
穹旻還身著白日里繼位的、血紅色的華服,叮叮當當?shù)闹橛窳宅,頭上的發(fā)帶還是顧千秋親手為他挑選系上的,繡著他最喜歡的鳳尾花。
但現(xiàn)在,那些華服盡數(shù)被燒灼,化作灰燼。
他的軀體、五官、皮膚都被燒得融化,他的筋脈、骨頭、血肉都在啪啪作響。
老鳳凰已經(jīng)死去了,空空的軀殼留在原地,像是海市蜃樓的造景,微微的清風一過,它就被吹散在空氣里。
而與之相對的,穹旻的五官變化、變化,身體抽條、抽條。
他已經(jīng)慘叫不出聲了,因為聲帶已經(jīng)斷裂。
也逃不掉,四肢都軟綿綿的,被抽出了骨頭、融化了肌肉。
而金殿之中有熊熊的火焰。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會害怕火焰。
有個蒼老又年輕、屬于男人也屬于女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重復:
“涅槃!
“涅槃!
“涅槃!
“涅槃……”
在神話傳說中,鳳凰是會涅槃的——
漫長的、爆裂的火焰燒盡一切,在死灰焚盡之中,瀕死的鳳雛會獲得新生。從此,它全身激光琉璃彩電,振翅一展,千百里的云彩都會被染紅,霞光瀑布飛流,祥瑞吉祥。
但是為什么?
穹旻心想,他沒有死,為什么要涅槃?
只不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注意力分來糾結(jié)這個了。
涅槃的痛苦超過天底下一切外在痛苦的集合,他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骨頭被燒出輕微的“噼啪”聲。
終于,漫長的折磨結(jié)束了。
火焰逐漸熄滅。
穹旻從灰燼中站起來。
他身上居然又重新穿上了那身錦緞華服,連頭上的發(fā)帶都還繡著鳳尾花,面燒灼赤痛的眼底逐漸變成鍛造過的琉璃黑,面前還有老鳳凰完整的尸體。
一切看起來,他只是心魔夢魘了一刻。
只有穹旻自己知道,一切都已經(jīng)不一樣了。
涅槃過的鳳凰,往往都被世人稱為──“不死鳥”。
郁陽澤端著一臉隨便你說什么吧,騙騙哥們兒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的表情看著柔儀。
柔儀忽然睫毛一垂,在某一瞬間,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紅蓮水榭之中,已經(jīng)打成一片混亂了。
這也就是顧千秋和仇元琛,配合得默契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