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郁陽澤什么都聽不見了。
在天命的加持之下,他低垂著劍尖,緩緩步入了雷池。
黑暗,驚雷,銀蛇狂舞。
但在最密集的雷電之中,他要粉身碎骨的前一刻,忽然掉進了一個濕漉漉的懷抱。
血腥味、焦臭味撲鼻而來,他卻看見顧千秋清俊的側(cè)臉,和那雙含笑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要來�!鳖櫱餇钏茋@息。
但他的笑意如此明顯啊。
顯然是期待了好久的。
大概從來被辜負的仙盟盟主,也在一瞬間希望過,有人能為自己步入雷池、粉身碎骨。
郁陽澤一伸手,反過來把顧千秋抱了個滿懷,頭抵在他的肩上。
郁陽澤用了很大的力氣,雙臂如鐵,咯著肋骨,似想把人直接揉入骨血中、永不分離那般。
“我還以為,那就是最后一面了。”郁陽澤悶悶說著話,眼淚就要掉下來,“還好,還好。”
“……好個屁。”顧千秋當(dāng)然照例的嘴硬,笑意卻藏也藏不住地滲出來,“你現(xiàn)在只能跟我死在一起了。”
郁陽澤細密地吻他的耳垂,親吻在此一刻顯得溫情而纏綿,述說著他詞不達意的真心。
“死在一起不好嗎?”
“好嗎?”
“好啊,死在一起叫殉情啊。從今往后的幾百年,我們的名字都要被同時提起。說不定,還會有人編排我們的風(fēng)流往事。”
“……那一定是呼延獻干的。”
顧千秋被他抱得骨頭都痛,但是并不想掙扎,滿足地靠在他懷里,滿眼都是溫和的笑意。
“謝謝你�!�
不知道為什么,顧千秋忽然就想說這三個字。
大概是真的死期將至,顧盟主也不想動一點腦子了,享受著前所未有的舒適,真就心隨意動。
想說,他就又說了一遍。
“謝謝你�!�
兩人相擁坐在血污焦土之上,天雷轟隆轟隆地亂響,閃電掉在腳邊,刺啦刺啦的。
不過這些都已經(jīng)與他們無關(guān)了。
顧千秋側(cè)頭靠在郁陽澤懷中,居然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
噗通噗通。還跳得挺快。
“謝我?為什么?”郁陽澤語氣倒還是裝著鎮(zhèn)定,殊不知已經(jīng)被顧千秋偷偷摸清楚了老底,“我才應(yīng)該……”
眼見著就要往奇怪的話題上狂奔而去,顧千秋忽然伸手,鉤住了他的脖頸。
稍稍一用力,將人勾下來。
“小徒兒�!鳖櫱镎UF恋难劬Γ谜{(diào)侃的語氣說,“你真的要在最后的時間里說這些嗎?”
這么近的距離,能看見他黑色眸中的星辰閃閃,還有氣流輕輕。
郁陽澤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嗓子發(fā)干,舔了舔嘴唇。
顧千秋滿眼笑意,還不依不饒地追問:“你難道不打算在死期降臨之前親我嗎?”
那郁陽澤哪兒受得了這個?
當(dāng)然是謹遵師命,低頭就吻。
兩人面對面擁抱著,顧千秋仰起頭,頸項間彎成個漂亮的弧度,跟他嘴角、眉梢的弧度一致,像是明亮亮的彎月落到了人世間。
郁陽澤閉上眼睛,虔誠、虔誠地去感受。
跟昨夜不一樣,這個親吻不帶任何情欲,但是感情更加洶涌。
它涵蓋著十二年的琳瑯歲月,包含著驚虹山上生離死別的痛苦。
那些難過的關(guān)、難熬的夜都在這個親吻下化作齏粉。
關(guān)山闊海也臣服在他腳下。
小小的少年站在十二年前的驚虹山腳下,無人在意的痛哭熄聲,無能為力的咆哮休止,他小小的身影帶著無盡的勇氣,奔向了他早都渴望去到的天道雷池!
十二年。
那千溝萬壑、寸步難行的路,他總算是走完了。
而至此,郁陽澤才頓悟自己一霎晚風(fēng)劍意的最后一層——
愛至濃時,就算是生死也要讓路的。
第190章
驚虹山。
那些還沒有成功跑遠的仙修驀然回首去望——
只見雷霆之池已經(jīng)平息,天色漸亮,緩緩收起的云層升高,天地間居然靜默下來。
太過強烈的對比,使得安靜有些詭譎。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雷……停了�!币竽抡f。
秋珂瞇著眼睛仔細看,皺著眉說:“郁陽澤的天命縮起來了�!�
天命的范圍縮得很小,三十里無視敵我的半徑變得只有幾米長寬,將驚虹山側(cè)峰的最頂部籠罩,還是不見其中具體。
“這、這算是沒事了嗎?”公儀濛說。
第五程輕輕應(yīng)了一聲,也說道:“從沒聽過天雷劈一半就停的,應(yīng)當(dāng)……”
只有呼延獻的表情還是如剛才凝重。
短暫的疑惑之后,所有齊聚在此的仙修開始低低討論,有人甚至還互相慫恿著、想大著膽子上去看看。
忽然,只見不遠處的南門明珠忽然又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這次沒有俞霓扶他了。
南門明珠雙膝跪地,猛烈地咳嗽半天,才終于緩緩?fù)χ毖恢劣谀敲蠢仟N。
但誰都能看出他臉上的死氣——
黑霧一般的不祥凝聚在眉間,和剛剛山頂上的墨云如出一轍,一只無形的手按在他的后腦上,威壓迫使他下跪、低頭。
所有仙修又齊刷刷地扭過了頭,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