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明珠嗓子澀了一下：“我……”
顧千秋的聲音被風聲吹遠了，就剩一點，隨時能徹底消散的感覺：
“不過，世間花有百色，人也有一千萬種模樣，很正常�！�
“你在其中，有人覺得你虛偽帶刺，但也有人覺得你鋒芒暗露的漂亮。”
“我當時，是后者�！�
南門明珠無意識地上前兩步。
似乎是想要靠近那個身影。
在漫天的雪中，他擋住山峰的顏色，日光從他身后照過來，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
南門明珠澀道：“那……”
顧千秋輕輕搖了搖頭，繼續(xù)說話：
“南門，其實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恨我。”
“�。�！”南門明珠驚愕地抬頭。
“你們?yōu)槭裁纯偸菍⑽铱闯缮底�？”顧千秋狀似苦惱地嘆息，“我好歹也是堂堂天碑榜首呢。難道你們以為，榜首是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么？”
南門明珠的震驚不比當時的俞霓少。
當年他入了六壬書院的門，觀天命、時機、數(shù)術、四季、星辰、天相……
又比常人更成熟穩(wěn)重、能窺人心。
他還自以為，偽裝是完美的。
卻沒想到，顧千秋早都洞悉了一切。
雖然南門明珠現(xiàn)在修出了一張喜怒不形于色的菩薩面，但舊影難除。
南門明珠抬起頭，居然笑了，眼中有風起云涌般的糾纏在一起的恨意和愛意。
“既然你知道我恨你。那你為什么還要跟我在一起？好玩么？”
“你想聽什么答案？”
“真相。我要真相�！�
“好吧。真相就是，當時恨我的人不計其數(shù)，愛我的人也不計其數(shù)。但又恨我又愛我的，只有你�！�
“就因為這個？就因為我特殊？”
南門明珠完美的假笑面容快維持不住了。
而顧千秋還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甚至，在瞬間閃過了一絲悲憫。
“南門啊，你為什么就是不敢承認呢？”
“……承認什么？”
“承認，我當時是因為也喜歡你呢�！�
第139章
此言擲地有聲。
山間風雪似乎更大了，南門明珠辨不出眼前清晰的輪廓。
他無意識地再往前走，但腳下的雪塊忽然被踩碎，踉蹌一下，又回到原地。
這一步，晚了幾十年，邁出去了也是無用。
但南門明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皺著眉，又道：“千秋……”
顧千秋立在那里，無悲無喜，不笑不怒。
“我們還有以后嗎？”南門明珠低聲問，“或許……給我一個機會�！�
“沒有了�！鳖櫱锲届o地說，“人人都找我要機會，但當初，我給過每個人機會。可惜了。南門院主，從你當初選擇斷情絕愛的那一刻，就該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南門明珠急道：“你是怪我在游俠巷的時候沒有救你嗎？”
顧千秋頓了一下，才緩緩道：“游俠巷，蕭樊松�？墒�，雖然在游俠巷劫殺我的人是驚世舫，但引我去那里的，不是你么？”
南門明珠：“！”
顧千秋的語調(diào)平平，語速緩慢：
“這些事，我也是后來才想明白的。但彼時你我已經(jīng)分道揚鑣，我懶得去翻舊賬，已經(jīng)快要忘記了�！�
“但你卻又主動提起，看來，你比我還要重視這件事�！�
“南門院主，敢問你當時是懷著何種心情，帶著自己的道侶，走上那條路的呢？”
嘩啦啦──
夜雨傾盆。
行了一路，紙傘歪斜、徹底壞了。
顧千秋不得不丟了傘，用靈力震開不斷落下的雨滴，卻還是被黏潤的空氣和霧蒙蒙的視線搞得心情有些不快。
游俠巷兩側(cè)門戶緊閉。因為常年有雨，石磚上全是青苔，滑膩膩的。
雨落成幕，街道盡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南門！”顧千秋小跑過去，“大雨天的，你怎么約在這種地方？也不怕鬧鬼么？”
雖然說的是抱怨，但誰都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雀躍。
“走走走，我今日聽元琛說了個酒樓，夜不閉戶，美酒管夠，還有你最喜歡的西域葡萄，我讓老板留著了！嗯……嗯？南門？”
南門明珠轉(zhuǎn)過身來。
他雖然撐著傘，但雨太大了，風斜著吹，衣服有些滴水。
頭發(fā)也難免濕潤，貼在臉上，帶著涼涼的寒氣，蜿蜒排列，顯得他臉色很水汽的蒼白。
“你生病了？”顧千秋警醒起來，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要走，“生病了也不知用千里話境告訴我一聲，還要約在這種鬼地方見面？”
但南門明珠沒動，還是撐著傘、看著他。
那把傘緩緩地、緩緩地歪過來，將顧千秋也帶入傘下，兩人離得很近，能在磅礴的雨聲之中，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顧千秋：“你……”
但就在這個瞬間，他們身后猛地出現(xiàn)了一道寒芒，豎著切過雨幕！
因為瓢潑大雨和歪斜的雨傘，顧千秋完全被阻絕了視線和感知。
噗！
長刀劃破他的后背，鮮血噴涌。
但是黑夜中雨太大了，所有血液都被瞬間沖掉，那一點不起眼的紅隨著地磚滲入地底，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