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師兄。你說這人什么情況?”郎本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誒,你說他一個普通人,是怎么飄到這里的?很詭異啊,師兄,難不成這就是天賜的緣分?”
第五程瞪了他一眼。
郎本立刻聲音弱弱地表示:“。课夷睦镎f錯了嗎?他跟咱們滄海書院,難道沒緣分?”
第五程:“……”
第五程輕描淡寫地扭頭,繼續(xù)向前,而郎本再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上下嘴唇已經(jīng)被一股力量死死合在了一起,他努力半晌,也只能發(fā)出“嗚嗚嗚”的不滿聲。
滄海書院,拾遺亭。
“什么人?”一個佝僂而蒼老的身影坐在太師椅上,一半露在陽光之下,一半則隱藏在亭下的陰影里,手中的煙斗凝成一點細弱的火光。
他抖了抖煙灰,重復(fù)了一遍:“什么人?”
第五程腳步一頓,溫良恭順地站定、垂眸、溫聲答:“杜師叔,是個落水的普通人。”
“普通人。”杜師叔不陰不陽地重復(fù)了一遍,又陶醉地吸了一口煙,從鼻腔里噴出一道尖酸刻薄的氣,“能避開海上禁制和迷障,飄到咱們書院,哪兒有什么普通人?”
第五程并不答,依舊是乖巧聽話地站在那里,但是也并不將人放下,兩人之間形成了一個隱秘的對峙。
終于,杜師叔開口了:“帶去給你師父看。你沒入過江湖,小心人心險惡!
第五程溫聲應(yīng)道:“是。”
郁陽澤緩慢而茫然地睜開眼睛。
一切都從這里開始。
“我、我不記得了……我是誰?”
“盛休?”
“師父在上。我今日入得滄海書院,披肝瀝膽、碧血丹心,問道青天、不忘蓬萊!
“第五……師兄?”
“郎師兄。你為什么你總是執(zhí)著于我叫你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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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海上飄來。你還記得嗎?算了,給你起個新名字吧!
“怎么樣?好聽么?”
“日后修行需勤勉!
“嗯。”
“你知道么?我本來是書院里地位最低的,直到上個月發(fā)生了重大變革。歡迎你啊,‘小’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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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往死里打!”
“說不說?!鞭子給我!看他說不說!”
火焰熏天,怒斥和辱罵不絕于耳,帶倒刺的鞭呼的在白凈的皮膚上留下猙獰的傷痕,飛濺出破碎的血肉,落在烈火灼燒的土地上被火焰燒出“刺啦啦”的聲音,鐵銹腐臭都綴在他潰爛不堪的身體上。
弟子們怒火沖天的質(zhì)問。
但那些話語都不過是單調(diào)刺耳的雜音。
經(jīng)年累月的痛徹在瞬間變成飛灰,所有無能為力、傷心欲絕都被撫平,他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皮肉上的疼痛,像是靈魂被抽離了軀殼,冷漠地漂浮在半空,可有可無地看著這一切。
因為他已經(jīng)贏了。
皮囊的生死存亡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靈魂已經(jīng)魂歸故鄉(xiāng)。
“第五師兄,他……他好像要不行了!
“怎么辦?現(xiàn)在怎么辦?”
被拽起來,少年本俊秀的容貌已經(jīng)面目全非,睫毛一動,那雙眼睛卻極亮,亮得很冷漠──面前熊熊無邊的烈火、同門悲慟的嘶聲,也不能讓其沾染絲毫余熱。
怎么會有人如此冷漠?!
第五程心生恐懼,手一抖,人重新跌回地上。
少年的臉?biāo)ぴ谀嗤晾,被人踩著,像條死狗一樣,火焰黑紅交織的光影交錯在他側(cè)臉上,唯余的一點點白凈的皮膚,無端令人驚心動魄。
這種直勾勾的神經(jīng)質(zhì),讓人如墜冰窟。
“殺了他!钡谖宄趟粏≈ぷ优叵,“殺了他——!。
·
馬車上一片寂靜。
雖然郁陽澤沒有說太多細節(jié),但三言兩語之間,已經(jīng)可以窺見那段驚心動魄的歲月。
仇元琛震驚道:“盛休原來是你。”
顧千秋不解,仇元琛解釋道:“滄海書院的老王八在八年前收了個小弟子,關(guān)門的那種,天賦高得名震修真界,天碑有名。但那老王八當(dāng)個絕世珍寶似的捂著不給人看。外人,包括六壬書院的那群嚼舌根的,都不知道‘盛休’是哪里忽然冒出來的寶貝,還只當(dāng)滄海書院是祖墳被雷劈著冒青煙了──原來不是他們冒的煙,是你驚虹山冒的煙。”
顧千秋琢磨了一下:“后來呢?”
郁陽澤十分乖巧懂事地看著他。
仇元琛雙手環(huán)胸,慢慢道:“后來滄海書院的青煙偷走了蓬萊的秘寶——‘渡生錄’。然后被暴怒的滄海書院的大弟子帶人親自給打死了。一代天驕,就此殞命。江湖上是這么傳的!
顧千秋極為震驚:“你被打了?!”
郁陽澤溫聲:“還好!
仇元琛也極為震驚:“重點是這個么?!”
顧千秋被提醒了才頓悟,嚴(yán)厲地看向郁陽澤,調(diào)整了語氣,又道:“你偷人東西做什么?”
郁陽澤:“……”
郁陽澤摸了摸鼻子,眼神猶疑,說:“也沒什么!
仇元琛卻一下子領(lǐng)悟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顧千秋也慢慢回過味來了。
“是你!鳖櫱镎f,“原來是你!
難怪呼他天道之下自刎,居然還能有重新睜眼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