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層無垢樓——
傳聞修真界內有人羽化之后,進入仙界,可見三十三層離恨天。
那么,他就要入得幽冥黃泉界的人,見比離恨天再高一層天。
第50章
天極,崇華道。
長夜漫漫,白色石磚鋪就的寬敞路面上,風吹過時便有細碎的雪如紗,蓋在路面上,形給人一種分外柔和的錯覺。
一道身影背著篋筐,頂著烈風細雪,站在巨大的古舊石碑面前,神情平靜地抬頭去看。
這是個年輕男人,衣著樸素得沒有任何花紋,還是灰撲撲的色調,東一塊、西一塊的布料。頭上帶著枯樹一般顏色的發(fā)簪,也是直直的一根棍兒,跟筷子沒區(qū)別,彰顯著他似乎并不富裕的家境。
若人與他相遇,定然要以為這是個要進京趕考的窮書生,沒準兒路上會遇到專吸人陽氣女鬼或者狐貍精。
因為這人的長相非常……俊秀。
輪廓清晰而柔和,秀麗的五官沒有一點攻擊性,逢人未語先笑,嘴角永遠保持著一個上揚的弧度,平靜而溫和的氣質從他骨子里長出來,好似天生就如此這般。
他似乎有些冷,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氣。
忽然,良玉榜上,最后一個名字“苗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嶄新的名字──季清光。
若不是男人剛好站在這里,那么這個須臾間發(fā)生的秘密,永遠也不會被人知道。
“季清光。”
男人略有些詫異。
合歡宗“人間極樂宮”出來的鼎爐,百花會上被多人爭搶。
原來還是個修煉高手么?
不過“季清光”這個名字也只閃了一瞬間,似乎是天碑有些詭異難辨的遲疑……接著就被“第五程”三個字所替代了。
男人知道,這是滄海書院的大弟子,也是年少有為得很。
“第五程。兩年前的重傷恢復好了么?”男人很揶揄地一笑,“再晚幾年,年紀被限,怕是就無緣良玉榜了呀。真是好命。”
男人低頭,嘩啦啦地寫了幾個字。
他又慢慢念出了前一個名字:“季清光……不過只閃了一下,大概是死了吧。年紀輕輕,真是可惜啊!
男人并沒有對這個名字給予過多的關注,語氣說可惜,也可惜得很虛偽。
他繼續(xù)抬頭向上看,不禁莞爾。
良玉榜首的位置,上個月才剛剛天降登頂?shù)摹白栽凇币讶幌Р灰姟?br />
而“郁陽澤”三字,不出所料地重新金光熠熠、高居榜首。
他底下緊跟著一個叫“秋珂”的劍修,屬同悲盟“孤妍”一脈,據(jù)說也是天資聰穎,將來有望登臨無上。
不過男人并不太關注她,只笑吟吟地輕聲道:“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的小和尚不聽師父的話,要下山去挑戰(zhàn)驚虹山首徒。估計活下來的話,會花掉琉璃寺百年積攢的香火吧。──哎,真是敗家子!
他走到無上榜面前坐下,從身后的篋筐中拿出幾卷草書,那輕薄的紙面瞬間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又神奇地歸順于他的手底。
他仰頭去看。
天碑前三,雷打不動。
而第四,已經(jīng)變成了“巫山戲云雨”。
第五,“不慚世上英”。
第六,“山鬼啼風雨”。
“看來昨夜的競爭很激烈呢。”男人說,又思考了一下,提筆寫字,“百花會上,俞霓因禍得福,穿云琴也能自如運用了!
忽然,他的筆尖一頓,笑意更加明顯:“只可惜伏虎枕沒到手,不然現(xiàn)在……也不知道跟那活佛琉璃比起來,是誰要厲害些?”
他似乎掌握天下事,一個人坐在這里,興致勃勃地細細數(shù)來。
“哎,鬼長安內人心四浮,鬼主凌晨三十年《風雨卷》毫無進益,就要壓不住各懷鬼胎的群鬼了呀。我看黃泉也該換個新主人了。畢竟群鬼聚集之處,不是其中最厲的惡鬼,如何黃泉安定?”
“不過姓仇的‘天命’未開。”他的表情微變,稱呼上也顯現(xiàn)出了明顯的好惡,似與離恨樓主有就仇未報,“怎么不死那。”
但隨即,他又恢復了那副笑吟吟的樣子。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合上書頁。
那些字忽然如活過來了一般,變成連續(xù)的長鏈條,圍繞在他身邊,白光如一粒粒螢火,又逐漸歸于一頁一頁的草書。
隨著他拂袖的動作,草書化成流星迅速消失在了身后的盡頭,劃過夜色,流下長長的星夜痕跡。
男人起身,伸了個張牙舞爪的懶腰。
他的目光定在無上榜的第七位,又逐個往上去看,一直看到高懸榜首的“明霞照劍霜”,繼而偏頭笑了一下。
“弓背霞明照劍霜,秋風走馬出咸陽。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擬回頭望故鄉(xiāng)!
“令狐良劍啊,你這個位置坐得安心么?”
當然,佇立的黑色天碑不會回答他。
男人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
風聲瀟瀟,白雪卷地。
他一個人靜默地站在這里,看了無上榜許久、許久。
然后忽然脊背一松,整個人脫離了那種緊繃到極致的狀態(tài),深吸一口氣,閉眼復又睜開,吐出了一口長長的白氣。
那副溫和的笑容重新回到他臉上,甚至比剛剛更加無懈可擊。
“我的情敵們……都很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