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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萊伊經常光顧的餐廳無論何時都是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他們的晚餐通常在這里解決。萊伊在靠近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先要了兩杯氣泡水。白雪抖了抖濕漉漉的毛,兔子臉緊緊貼著杯壁,似乎里面冒著的氣泡令它著迷,非要嘗試著去舔兩口那些泡泡。

  萊伊拎著它的后頸把兔子從杯沿揪了回來,他不耐煩地瞇起眼睛,輕聲說:“有時候你真像你的主人一樣好奇心旺盛!

  娜娜挨了罵,瞪大眼睛,不甘心地嚷嚷:“我那是關心你!既然你不要,我還懶得多問呢!”

  白雪在他手里使勁地蹬腿。

  “看,這樣就更像了!比R伊惡作劇般地說,他突然笑了一下,“雖然很難說清你和它到底誰更容易犯傻。”

  他隨手將白雪變成了一個毛絨兔子掛件,然后還給娜娜,開始享用他的晚餐,娜娜已經能預見它待會兒有多生氣了,無奈地把它收好。

  就在這時,角落里突然傳來“哼”的一聲低沉冷笑。

  萊伊放下叉子,余光瞥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人,那個人穿著一身淺褐色的麻布舊袍,連著寬大的兜帽,遮住他的全部面容。萊伊皺起眉,左手食指輕輕地在桌上敲了敲,看似漫不經心,重新把白雪變了回來。

  “哈!”這一次那笑聲更加明顯了。

  萊伊確定了。他微微側頭,瞇起眼睛,那個整張臉都隱藏在兜帽中的男人毫不避諱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娜娜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又看到一個兜帽男人,很疑惑:又來一個奧萊帝爾?看書請到首發(fā)站:hu anxiyuan.c om

  萊伊對她輕輕搖頭。這人絕對不是奧萊帝爾。

  男人沙啞著聲音低聲說:“學得不錯,孩子,你一定很聰明,不過你也只能學到這么點玩意兒了!

  萊伊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怎么,”那個人朝他揚起半空的酒杯,燈光下能看到他的指甲里滿是泥漬,“你想不想請我喝一杯?”

  萊伊冷淡而簡短地回答:“不想。”

  那個人笑起來,他的笑聲很低,粗糙得像刮人耳膜的砂紙,難聽極了。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緩緩點了點頭:“有天賦,看得出來,也有……”他自言自語似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微不可聞。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抬頭朝男孩兒咧嘴笑道,“好吧。不過真可惜,我倒是說不定能教給你點兒別的玩意兒呢——在正經學校里學不到的,你們的好教授也絕不會教!

  萊伊的眼睛微微縮了一下。他下意識快速朝娜娜看了一眼,果然她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男人也注意到了她,但并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可以擁有更好的!彼f。

  更好的什么?朋友嗎?娜娜怒不可遏,她從沒見過當眾撬墻角的!

  “冷靜點,娜娜!比R伊的聲音雖然輕,卻不容置喙。

  那個男人還在饒有興味地繼續(xù)說:“怎么樣,孩子?或者,讓我來請你喝一杯?”

  娜娜顯得焦躁不安,她直覺這不對,非常不對,可萊伊對那個男人毫不客氣地說:“我想學什么,得由我說了算!

  他答應了——他居然答應了!

  娜娜憤憤不平地捏緊了杯子,用力到指關節(jié)都發(fā)白。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把萊伊帶壞!

  可萊伊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快要和炸了毛的白雪一樣了,冷靜,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娜娜心頭冒火,“和他學‘正經學校里學不到的玩意兒’嗎?”杯子里的水都被她的動作晃出一些,黏在她手心里,娜娜十分警惕地勸他,“聽上去就是一個奸詐的騙子,只會耍點小伎倆的無賴,和那些說期末測驗有教授幫他的人沒什么區(qū)別!”

  男人聽了非但沒惱火,反而像是聽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很大聲:“哈哈,我有沒有本事,你可以親自來試試!

  ——當然,還是對萊伊說的。

  娜娜氣壞了,萊伊顯然根本沒聽她的,朝著那人的桌子走去,娜娜狠狠把杯子往桌上一置,咚的一聲引起老板的注意,“你們吵架了?”

  “沒有!蹦饶葰夂吆叩赝鲁鲆豢跉猓П圩谀抢,抿起嘴唇不說話了。

  他們兩個在角落的桌子上低聲商量了一會兒,餐廳里的噪音很雜,她什么都聽不清,因此更生氣了。

  他們沒說多久,那個戴著兜帽的男人就站了起來,整了整帽子,越過她大步走了。

  萊伊回來了,剛坐下就被娜娜逼視:“他到底是誰?又跟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建議你什么都別問!比R伊尖銳地回答,“這其實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不是么?”

  娜娜一言不發(fā)。

  果然,那個家伙最先投降,繼續(xù)說了下去。萊伊垂下眼睫,左手食指在桌上不安分地敲打,快速地說:“他想找我給一個人找點什么麻煩,我也有點事情想問他,而他正好知道一點——我們算是各取所需。毫無疑問他喬裝了,只是看起來比較像個騙子。當然,”他覺得這算解釋完了,于是不耐煩地自己打斷了自己,“這些和你沒關系,你也休想再知道更多!

  娜娜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學他的模樣哼了一聲,顯然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

  “……”僵持好一會兒,那金發(fā)男孩兒不得不在旁邊輕輕開口,“我想,”他慢吞吞地說,“我們該回去了!

  白雪從她口袋里鉆出來,扒了扒她的手指。

  “好吧,確實該走了!蹦饶纫呀洸煊X到周圍人隱隱看樂子的氛圍了,她可不想明天來迎接她的是被調侃和萊伊吵架的事,鎮(zhèn)定自若地抱起白雪,快步走出餐廳。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去,昏暗的燈火里,娜娜忍不住扭頭看了看萊伊線條完美的側臉,又默默地別過了臉。

  第二天,娜娜終于學會了按時起床,但她沒想到萊伊起得更早,房間里干凈整潔得就像昨晚他根本沒回來一樣。

  娜娜站在他空蕩蕩的房間里發(fā)了會兒呆,轉頭就去找貝蒂莎。貝蒂莎正巧準備出門,見她來了,眼睛一亮,如釋重負又坐回沙發(fā)上。

  “太好了,娜娜,快坐一會兒,要來杯熱可可么?”麥色皮膚的女孩兒環(huán)顧了一圈娜娜四周,“——就你一個?”

  “要,”娜娜往她身邊擠了擠,“除了我還會有誰?”

  “還能有誰,你倆天天在一塊兒!

  貝蒂莎轉身進了廚房,馬克杯、可可粉、熱牛奶,她的家里隨時會備著這些。貝蒂莎一邊泡起熱可可一邊回答她。

  娜娜抿了抿唇,突然問:“你對格倫尼斯了解多少?”

  “什么?你問他做什么?”貝蒂莎將熱可可遞給她,重新坐回去,“我了解得說不定還沒你多!

  娜娜摸了摸鼻子。貝蒂莎也是知道她做過的荒唐事的。

  “不過娜娜,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連我都知道他幾乎每天都在親吻不同的女孩兒——”

  娜娜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你最好不是,”貝蒂莎毫無負擔地說,“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被一個只有臉能看的花花公子騙得團團轉。”

  娜娜捧著熱可可小口喝著。

  等到娜娜見到萊伊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了。

  屋里的壁爐燃著溫暖的橙綠色火苗,一個瘦高的男孩兒輕輕扭動鑰匙,反手關上門,邁著大步朝壁爐旁的那張小書桌走去,他走得很快,然而幾乎一點聲音也沒發(fā)出。在路過娜娜的房間時,像是不太確定里面的人是否入睡,他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頭傾聽房間里的動靜。

  毫無征兆地,房間被“哐當”一聲猛地打開了。突然跳出來的女孩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她帶著一臉計謀得逞的微笑,就好像在說“哈,終于抓到你了”!

  “晚上好,娜娜!比R伊瞬間別過頭,又恢復了他一貫的冷漠,不過他還是用余光瞥了瞥娜娜的臉色,“你還沒睡,毫不意外。”

  “我還以為你要外宿了呢,萊伊,”娜娜尖銳地反駁,不幸的是,她的諷刺因為她那一頭亂翹的頭發(fā)而大打折扣,“怎么,格倫尼斯沒給你鋪一張床?”

  萊伊瞇起眼睛看了看娜娜,然后緩慢地抿起嘴唇,好克制他雖然細微卻已經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在娜娜門前頓了一會兒,然后邁開步子向書桌走去,“別這么跟我說話,”他拖長尾音說,“就好像我和你結婚了,而我又外遇了一樣!

  娜娜噎了一下,心跳差點空了一拍,“……你、你一定要這么比喻么?”

  萊伊點起桌上的小燈,蠟燭的光映在墻壁上,亮起一團小小的火光。萊伊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本筆記本一樣的東西,還有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筆,娜娜什么也看不到,這個坐姿挺拔的家伙完全擋住了所有東西。

  “你還不睡?”萊伊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回過頭來挑眉看著她。他的金發(fā)在額頭柔軟地卷曲著,火光為他投下的黑色影子就像一副精美的剪影畫。

  娜娜摸了摸鼻子,還是不太死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再過一會兒……”

  “你想聽睡前故事?”萊伊嗤笑,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點點頭,揚起下頜,拖長了尾音,“也不是不行,你想聽什么,睡美人還是元素組合的應用?”

  娜娜被他說的兩個毫不相干的東西弄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謝謝,還是不用了!

  娜娜覺得沒必要再打擾他了,吐出一口氣,準備重新關上門。白雪被他倆的動靜吵醒,從她的枕頭上迷迷糊糊抬起腦袋,而萊伊——那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家伙,他的右手伏在桌上,側著頭,微微蹙著眉,這讓他那張好看的臉上顯出了一點形容不出來的疲憊。

  原來他還會累啊。但這和她有什么關系,他自己把自己折騰到這么晚,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他的疲憊一定和假笑一樣,都是裝出來的——

  娜娜咬著指甲扶住門,還是忍不住說,“別熬太晚!獎e那副表情,我就說最后一句,睡前別忘了喝一杯熱牛奶,它能讓你舒服點!瓫]有別的了,晚安!

  話一說完她就把門關上,快步走到床上,一頭栽倒。

  管他的呢,隨便那刻薄的家伙怎么辦。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靜謐的夜色里似乎只有白雪輕微的呼嚕聲,聽著簡直令人眼皮打架,忽然門外傳來低低的聲音,像是貼在門口:“晚安,娜娜。”

  星期一的課堂上,萊伊看上去還是那么神采奕奕,只是他的眼眶下出現了不可忽視的淡青色,而娜娜的臉色也不怎么好,她昨晚忘記蓋被子,凌晨被凍醒了。

  “你今天還去圖書館——或者格倫尼斯那兒?”娜娜一邊低聲問著萊伊,一邊嫉妒地搖晃一杯水。今天的課堂練習就是把這杯水變成冰。這玩意兒不好控制,火元素升溫容易降溫難,把一杯水里的溫度全部抽取出來更是該死的艱辛,既要控制好溫度,又要讓活躍的水元素變得安靜,同時控制兩種元素,課堂上目前還沒人能做到。

  “不一定,”萊伊回答,“要看看有沒有其他事情,但愿這節(jié)課沒有作業(yè)!

  “你還會怕作業(yè)?”娜娜小聲嘀咕著,“承認吧萊伊,你快愛死它們了。哪次你不是完美無缺地完成作業(yè),然后在每個老師的夸獎聲中往我們所有努力卻做不到的人身上狠狠踩一腳?蓯旱娜R伊……”

  “安靜,你很吵!比R伊不耐煩地低聲說,看來缺少睡眠不可避免的讓他脾氣變得更壞了,他皺著眉,“要是你的努力也有你的話那么多,你也能在所有人身上踩兩腳!

  “……”

  娜娜的那杯水突然發(fā)出了“咔”的一聲清脆聲響,它的杯壁裂了一道縫,滴滴答答的水珠正源源不斷往桌面上流。

  “不錯,看得出來你已經很努力地用力了。”他扯出一個假笑,“不過真是遺憾,努力的方向錯了!

  娜娜沉默了好久,久到幾乎讓萊伊忍不住頻繁看她。終于,她試探著開口了:“我在想,萊伊……你是不是找了個女朋友?”不然怎么解釋他總找借口出門?去學習?娜娜不太信。她眨了眨眼,在看到萊伊逐漸鐵青的臉色后連忙加了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其實你完全不用瞞著我的。”

  這一句話實在效果驚人,連他們旁邊還在思索的貝蒂莎都嚇了一跳,在萊伊亮得可怖的目光下退卻了,揉了揉耳朵,嘟噥著離他們遠了點。

  死死板著臉的萊伊冷哼一聲。然后猛地一置杯子,杯子里的水濺起幾滴在杯沿,又立刻凍成冰珠,重新落回杯子里。這對他來說簡單到如同呼吸——那是當然的,在同齡人還在學怎么把水變成冰塊,他早就已經會把兔子變成掛件了。

  “好極了!”一個愉悅的夸贊聲在他們身后響起,達米亞院長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站在了他們身后,“我看到萊伊先生已經完成了,很完美,就連濺出的水滴也能不差分毫凍住,真不錯,是不是?我簡直要把你引薦給教會了,你的能力完全有資格競爭一下……”

  院長怎么來這堂課了?娜娜眨眨眼,覺得問出來有點逾矩了,萊伊在她身邊緊緊抿著嘴唇。

  “我看到你還沒什么進展,別擔心,娜娜,事情總不是一蹴而就的。”達米亞院長擅自替這堂課的教授鼓勵學生,然而他的態(tài)度還是很溫和的,“不過有一個小小的建議,鑒于你們兩個孩子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他的目光不經意從兩人身上掠過,微微加重了幾個字,“不要總是熬夜——哪怕你們還年輕!

  娜娜的思緒亂極了,在下課前的最后一分鐘才把她的水變成冰,漏了一桌的水已經沒救了,因此這堂課的成績不是很好。

  從教室出來,他們并肩走在長廊上,兩個人都少見地一言不發(fā)。很難說是因為什么,萊伊的臉色十分陰沉,娜娜甚至能看到他的兩腮微鼓,那一定是因為緊咬著牙。

  娜娜受不了這氛圍,轉頭去找貝蒂莎,可她今天突然消失了一樣,娜娜四下看了一圈都沒見到她的身影。

  沒辦法,娜娜硬著頭皮繼續(xù)和他走。轉過拐角,幾乎沒有人的時候,萊伊終于低聲開口:“他一直盯著我!彼犐先フ诮吡酥婆瓪,“我能感覺得到——而且他在警告我、我真討厭他叫我的名字!”

  娜娜不自在地說:“可是……我也經常警告地叫你的名字!北热绨阉轃峥煽捎玫呐D倘亢韧炅藚s沒補上的時候。

  萊伊的眼角因為暴躁而抽搐了一下,極度的不耐讓他漂亮的五官幾乎變得有些猙獰,“別說蠢話,那不一樣!”他緊皺眉頭,語速極快地低聲說下去,“必須得想個辦法,有那么一雙如影隨形的眼睛盯著我根本——”

  他突然頓住了,盡管看上去依然憤怒,甚至連那雙碧綠的眼睛都格外發(fā)亮。然而萊伊緊緊抿住嘴唇,不再吐露半個字了。

  娜娜抬頭看著他:“根本什么?”

  萊伊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娜娜一字一頓地問,“為什么要躲避院長,”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萊伊,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這么嚴肅,“說真話,不許騙我!

  “這可不像你說的話,你有什么值得我騙?”萊伊嘲諷道,和娜娜沉默地僵持了一會兒,忽然斬釘截鐵地說,“何況我也什么都沒做。”

  “是嗎?”娜娜一個字都不信。她扭過頭去再也不看他了。

  他們繼續(xù)并肩走著,然而就好像身邊那個人不存在一樣。偶爾有一個人裝作漫不經心地偷偷斜過目光,卻只能看見對方緊繃的側臉。就連平時愛搗亂的白雪似乎都能瞧出他們的不對勁,安安靜靜地待在口袋里。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我先走了。”走到公共休息室的時候,萊伊生硬地說。他轉身正要朝與娜娜相反的方向走去,卻突然被她拉住了袖子。

  萊伊頓住了,他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娜娜:“還有事?”

  娜娜沒有放開他的袖子,反而又朝他走近了兩步,這是她頭一次這么主動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瞞了我什么,萊伊,說真的,就算你真的有了戀人,我也不打算管你,但……”

  萊伊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然而他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娜娜,等著她把話說完。

  他們都沉默了好一會兒。一陣紅潮從她的臉頰一直蔓延到耳尖,她深呼吸了兩次,終于干巴巴地開口,她的嗓音沙啞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出來了,“我作為你的朋友——”

  萊伊用一聲輕蔑而短促的嗤笑打斷了她:“朋友?”

  公共休息室壁爐里的火猛地熄滅了一瞬,又猛地亮了起來,令人懼怕地熊熊燃燒著,映襯著萊伊仿佛也著了火似的綠眼睛。

  娜娜的臉色也蒼白了下去,她突然退縮了,面對著看起來面色陰冷、實際上已經怒不可遏的萊伊,她莫名升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恐懼。

  娜娜抿起了嘴唇。不知為什么,盡管她幾乎已經能判斷出萊伊接下來要說的話,卻還是由衷地希望那些話不要太刻薄。她不得不承認,她對萊伊的感情讓她對他的冷酷無情的承受能力越來越低了。然而萊伊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在讓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朋友?”那個高個子男孩兒慢吞吞地重復了一遍,他的眼睛泛著紅色,但卻十足地冷漠,“事到如今,你那愚蠢的、自以為是的空白腦袋里,還認為我們是朋友?”

  這些話的攻擊性實在太強了,娜娜臉色慘白地站在那里,覺得耳邊轟轟地響著,心里有點拿不準被拒絕了是應該羞愧地大哭一場,還是該直接摔門而去。她無地自容地躲開目光,地上散落的書本里的插畫上,各種各樣的圖案扭曲地痛苦掙扎著。

  “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吵實在令人失望!比R伊突然猛地背過身,不再看娜娜的表情,他挺拔瘦削的肩膀繃得筆直,聲音又冷又硬,“到此為止吧。希望你能認清現狀——我還有事,先走了!

  娜娜的腦子一片空白,她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向外面走去。她想她得搬走了。一路穿過長廊,幾塊色彩斑斕的掛毯簡直讓人眼前發(fā)暈。

  “嗨,娜娜!

  似乎有人叫她。

  娜娜靠在石柱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使勁眨了眨眼,轉過身去面對他。

  對面站著那個一頭耀眼淡金發(fā)的格倫尼斯。他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了她一遍。

  娜娜勉強打起精神看著他:“下午好。有事么?”

  “嗯……大概有點事!边@位不著調的公子哥歪了歪頭,他就像有軟骨病似的永遠站不直,屈著右腿,一手插在兜里,“當然,我本來只是偶然路過而已。假如我聽見了什么的話,那實在是因為你們的聲音太大了!

  娜娜呼吸一滯,眼神躲閃,不敢直視他。

  “別害怕,我什么也不會說的!备駛惸崴?jié)M不在乎地一笑,“說真的,你還沒見過他發(fā)脾氣吧?”

  娜娜嘀嘀咕咕:“這不就見到了嗎……”

  “不,他脾氣可不好,暴怒的時候從來都是疾言厲色,從來沒有這么心平氣和地講道理過——”格倫尼斯直起身,慢悠悠走到娜娜身前,很近的距離,娜娜不用抬頭也知道,“你大概應該想想,他這次除了生氣,是不是還有點別的情緒!

  “謝謝你的建議,”娜娜干巴巴地說,“但我可沒工夫去探索全學院最受歡迎的男生的精神世界,還是把這工作留給能夠和他互訴衷腸的女生吧!

  格倫尼斯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笑。

  這場爭吵來的像夏天的驟雨一樣猛烈,然而娜娜一回家就后悔了。后悔得要命。

  宿舍可沒法放得下這么多東西。而且全是萊伊送給她的,她到底該不該拿走?

  要不然等他回來再和他好好談談,為她的擅自侵犯隱私的行為道歉吧。

  可她等了一整晚都沒等到他回來。不用想,肯定是在格倫尼斯家。或者別的什么她不知道的人那里。她突然有種很無力的感覺,萊伊想找她的時候隨時都能找到,可她卻連他的動向都不知道。

  白雪今天難得鉆到她的懷里,沒有嫌棄地推開她,舒舒服服地睡著了。隔壁房間沒有一點動靜,大門也不會傳來擰動鑰匙的聲音。壁爐里的火漸漸熄滅,最后連火焰燃燒的聲音也沒了,一切都安靜得實在有點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