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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呈決停課一周,變相給了席姚喘息的空間,除了認真盤算接下來該怎么做,還得盡全力惡補遺忘的高中知識。
她經(jīng)歷過一次,更明白要想把命運攥在自己手里就得付出更多努力,何況她這次要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
周三數(shù)學小測勉勉強強及了格,遠低于她以前的水平,發(fā)試卷的時候連課代表都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幾眼,好在老師大概是怕她壓力太大,暫時沒有找她喝茶。
拿著試卷去請教年級第一的尹笠大神,被告知一聲冷冰冰的“忙”后,又灰溜溜找了數(shù)學課代表。
結果隔了個晚飯時間,就在試卷里發(fā)現(xiàn)兩張寫滿難題解析的草稿紙。
這種行事風格再加上這飄逸的字跡,動動腳趾頭也知道是誰。
席姚轉身,恰好和尹笠的視線在空中相對,她咧著嘴笑,口型道了句謝謝,對方也沒回應,面無表情地埋進書里。
放學時席姚快速收拾好書包跟在尹笠后面往外走,今天周五,她要回家,剛好同路。
到了公交站,尹笠站在身側半米遠的位置,忽然問,
“席姚,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沒有啊…”
尹笠眼神篤定,“你最近心不在焉,成績還下降這么多!
……
“沒想到你還挺關心我的!
尹笠無語睨她一眼,轉了頭。
“你小叔最近忙嗎?周末一個人在家?”
忙著轉移話題,這句話根本沒有過腦子,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回來之后,尹笠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警覺的神情——她此前從未在別人面前提過家里的事,尤其關于小叔。
“上次不是有人開車來接你嘛…我看那個人很年輕又長得跟你有點像…就以為他是你叔叔啦…”
席姚瘋狂搜尋回憶找補,一邊小心翼翼觀察她反應。
算是平靜,但那種復又升起來的冷淡氣息讓席姚很不安,可最終她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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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姚夢芝好不容易能完完整整地休半天假,席祝國也在家休息,一家人齊齊整整下館子去。
結果一出門就碰上對面搬來新鄰居,一輛長安車,裝得東西不算多,但只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慢吞吞地忙進忙出。
遠親不如近鄰,席祝國和姚夢芝又都是熱心腸,飯也不急著去吃了,主動去打招呼幫忙。
席姚自然也不好閑著,上上下下搬了三趟。
女人名叫白杉,南城云縣人,半年前丈夫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去世。
小地方閑言碎語太多,尤其是對她這種喪了夫還帶著個孩子的漂亮女人,更是沒有善意可言。就連家人也三天兩頭勸她改嫁,話講得一次比一次難聽。
最后她終于狠了心離開,一方面不再受流言蜚語傷害,也能為孩子創(chuàng)造更好的環(huán)境。
得知席姚在市一中上學,白杉眼睛都亮了,“太好了!那你以后跟我兒子就是同學了!真有緣分呀!”
席姚一向有些怕生,姚夢芝看她表情不對,忙打圓場,“哎呀,小白,你說這么多還沒說你兒子叫什么呢…”
“哦,對對對,你看我……我兒子叫夏川,上個月剛滿18歲,這次轉過來是接著讀高三,下周就去上課了!彼Φ氖,表情殷切,“他以前在縣里成績一直不錯,但高三這么要緊的時候轉過來我怕他不適應,姚姚,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你能跟他交個朋友嗎?有個伴兒終歸是要好些…….”
女人真誠又卑微的姿態(tài)和語氣,還有這熟悉的一字一句,讓席姚兜了好久的情緒崩塌。
身體僵硬,血液變冷,眼前也開始模糊。她想抽回手,想離開這里,但四肢如同灌了鉛,什么動作都做不出來。
姚夢芝發(fā)現(xiàn)她反應過激,笑著拉過白衫的手,將席姚擋在身后,“都是鄰居了,還這么客氣干嘛呀?以后有事敲我們家門就行!不過,我們可能經(jīng)常不在家哈哈哈!
她笑著把話題轉移。
席姚坐在面包車后座,支離破碎的片段畫面不受控制在腦中浮現(xiàn)——十八歲的少年,笑起來兩個酒窩,看起來憨憨的,但腦子格外好用,高考理科全市前十,兩家人聚在一起為他們倆慶祝。
都喝了酒,她倒在沙發(fā)上閉目休息緩解頭暈,他輕輕撩開她臉頰的碎發(fā),俯身想要靠得更近,卻克制地退回。
他以為她不知道,而她膽小到只能裝傻。
以為總有機會,等自己準備好措辭,再體面地拒絕,但上天殘忍地落下驚雷,不給她任何反應后悔的余地。
夏川本該燦爛的人生定格在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也成為席姚生命里第二件震碎心靈的憾事。
她至今記得陪白杉去醫(yī)院認領尸體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兩人坐在出租車上,兩只手緊緊交握給對方力量,不約而同地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目視前方,看雨水在擋風玻璃上如湍急的河流一樣淌,像要沖走城市里所有的污垢和血腥。
她也記得在停尸間外。
白杉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對她扯起寬慰的笑,說姚姚你還小,就別進去了。
然后她站在門口,看著女人單薄佝僂的身軀一步步邁向那張高高窄窄的小床,門最終自動合上,隔絕了本就模糊的視線。
夏川,和他給自己帶來的溫暖和力量,一并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