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北兮問得小心翼翼,因為此時的顧則乾莫名給她一種很脆弱的感覺。何況,缺覺對人的身心俱是折磨,誰知道他會不會已經(jīng)處于崩潰的邊緣?她還是不要太過刺激他為秒。
顧則乾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里卻透出濃濃的凄涼與自我厭棄。
連北兮聽得心驚膽戰(zhàn),不明白自己的哪句話又戳中了對方的肺管子,讓他狀若瘋癲。
好在他這副模樣沒有持續(xù)太久,不一會兒便冷靜了下來,低低說道:“我早該想到的……你其實從沒信過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是?”
連北兮如今看他就跟看易碎品似的,半分不敢觸他的霉頭,連忙順毛附和道:“沒有的事,我當(dāng)然相信你對我的感情是認(rèn)真的……”
顧則乾正欲冷笑,驀然瞥見她寫滿了擔(dān)心和不安的臉,心尖仿若叫人忽地扎進(jìn)一根尖刺,生疼無比。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嘲諷的沖動,竭力淡定地問道:“是嗎?那為什么你一聽說我的相思病,下意識就覺得是作者操控的?我不是早就跟你強(qiáng)調(diào)過很多次,作者并不能控制我的情感,我對你的所有感覺都是發(fā)自我的本心……”
男人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平添了委屈與心酸,“兮兮,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明明我才是最干凈的一個,沒有故事線沒有劇情,可你寧愿接受那些大綱設(shè)定好的男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連北兮還是第一回見到如此頹唐且卑微的顧則乾,心中亦是五味雜陳。他的話雖然偏激了些,卻也有幾分道理——
或許正是因為他是她首個不受大綱影響的心動對象,在得知他同樣是作者筆下的人物后,她才會不由自主地對他比對旁人更苛刻。
比起其他幾段感情,她潛意識里顯然更不能接受他們倆之間的一切也是作者事先安排設(shè)置好的。
“師兄,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想哭的……”
連北兮并非說笑,驟然失控的顧則乾確實讓她十分心疼,看他這么難受,她總覺得自己也該付幾分責(zé)任。
大概情緒本身也存在此消彼長的守恒定律,眼見自己把心上人的眼睛都逼紅了,顧則乾終于完全冷靜了下來。
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額發(fā),無奈又好笑地說道:“長期睡不好的人是我,被人質(zhì)疑真心的也是我,老婆跟別人跑了的還是我……我都沒掉眼淚,你怎么好意思哭的?”
連北兮吸了吸鼻子,把淚意狠狠憋了回去。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信你是真的,懷疑你也是真的……只能說故事大綱對我的影響太大了,你們都有能自洽的邏輯,但那不代表我的想法就一定是錯的……”
她說得前言不搭后語,但顧則乾卻奇跡般聽懂了。
“我明白了,是我不好,又讓你不自在了……”他用手背輕柔地擦了擦她眼周并不存在的眼淚,“那我們以后再也不論誰對誰錯了……我現(xiàn)在只想恢復(fù)正常的生活,你愿意幫我嗎?”
前半句話聽得連北兮心酸又感動,后半句話卻讓她的萬千柔情倏地凍結(jié)成冰。
“額……你想……嗯,我怎么幫你?”她問得結(jié)結(jié)巴巴,心里其實很清楚他希望自己做些什么。
“你知道的對不對?我們兮兮這么聰明……”顧則乾長嘆了一聲,終究選擇向自己的愛情妥協(xié),收起了他無用的自尊和驕傲。
“我想你回到我身邊,我們跟過去一樣開開心心的……你和霍修文在國外的婚姻能了結(jié)最好,不能了結(jié)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我唯一的要求是華國官方系統(tǒng)里你不能是已婚狀態(tài),除非對象是我!
這不僅是顧則乾的底線,也是他給家里的交待。他當(dāng)然盼著能把連北兮身邊的狂蜂浪蝶都處理干凈,但如果實在不可行的話,他也不是不能退讓,前提是唯有他合情合法,別人都是沒名沒分的“外室”。
連北兮驚得瞪圓了眼睛,她原以為他會在原則不變的情況下努力追求來挽回自己,畢竟當(dāng)初他不正是由于無法承受她的花心多情才選擇放手……
失眠當(dāng)真如此折磨人?居然能讓顧則乾心甘情愿打破底線,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愛情?
“你的情況看過醫(yī)生沒?吃些安眠的藥物會不會有所幫助?”她一時很難接受心中正直的“老干部”也有為愛“做叁”的一天,忍不住替他找尋起別的出路來。
其他人好歹有劇情打底,再瘋狂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可顧則乾一個只有背景設(shè)定的人物,何苦也來蹚她這個后宮的渾水?
尤其是在她正琢磨如何解散遣返那些“后妃”的要緊關(guān)頭。
“試過了,安眠藥是有效,但我不想長期依賴藥物。何況,你真的覺得這只是簡單的失眠問題嗎?”顧則乾眼神犀利地望著她,“我睡不著一是因為想你,二是因為無法忍受你跟別人在一起……以前我自視甚高,把項目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叵葦R置感情的事,不僅沒考慮過你的想法,還覺得自己功成名就后隨時可以回來找你,而你也不會拒絕我……”
“失眠不過是我的身體對于失去你的負(fù)面反饋之一……只要我們一天沒復(fù)合,它都有可能鬧出其它幺蛾子來——這回是缺覺,下次沒準(zhǔn)就是嗜睡……我難不成真就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嗎?”
一番長篇大論蓋下來,連北兮半天說不出辯駁的話來。不過,她敏感地捕捉到了某個細(xì)節(jié):
“你……這是承認(rèn)自己沒有顧及到我的感受了?”
“對,那時候我的確是這么做的!鳖檮t乾痛快地承認(rèn)了。在這段睡不著的時日里,他反思了許多,也領(lǐng)悟了許多。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diǎn)莫過于“坦誠以待”。
連北兮本質(zhì)上是個善良的女孩,對于當(dāng)年的事,他相信只有自己先付出百分百的誠意,才有可能真正得到她的諒解,兩人才有可能談?wù)撐磥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