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張子珍樂得悶聲發(fā)大財,別人看了卻不這么想,尤其是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老太太唯一“女兒”看待的霍怡然。
她很早就知道張子珍的存在,也知道如果不是這個表姐走失時和她年紀(jì)相仿,霍老太太根本不會動不動就把她接到周家,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培養(yǎng)她。
霍怡然也是長大懂事后才被告知,她的父親以及兩個伯伯其實是霍老太太同父異母的弟弟。
霍家發(fā)家早,霍老太太的母親是正妻,只生了一個女兒就去世了;衾咸梢哉f是由父親一手拉扯大的,父女感情非常好。霍父為了保住女兒的地位,一直等到她長大開始接手家業(yè)后才松口納姨太太,甚至一次性找了三個,為的就是避免一家獨大,生了男嗣后威脅到霍老太太。
霍老太太也不負(fù)眾望,成功地在日后的幾番巨變中保住了霍家,三個弟弟更是靠著她的關(guān)系重新站到了國家高層的位置。
只不過同樣是從政,霍家跟周家卻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偏霍老太太也沒有再把霍家往上拉一把的意思。這讓霍怡然很不甘心,別看霍老太太平時寵她,貴重物品隨便拿,可一涉及正事,就半點耳旁風(fēng)都吹不進(jìn)去。
時間久了,霍怡然不得不死心。如今她兒子也到了上大學(xué)的年齡,成績卻不怎么樣,她正琢磨該怎樣讓老太太松口給安排個好前程時,那個已經(jīng)杳無音訊多年的“小女兒”突然就給找回來了。
霍怡然差點沒被氣死,哪怕晚兩年等她把兒子安頓好了再出現(xiàn)都行,F(xiàn)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跳出來,老太太不得把精力資源全放在她們身上,還能有她家浩浩什么事?
霍怡然咬牙切齒了幾天,最終決定不能輕易認(rèn)輸。俗話不是說“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嘛,她和霍老太太四十年的感情又不是虛的,她就不信一個小門小戶養(yǎng)出來的女人還能斗得過自己?
果然,表姐張子珍一如霍怡然想象的小家子氣,明明擁有可以頤指氣使他人的地位,卻總是笑吟吟的凡事都說好。她以為這樣別人就會覺得她平易近人好相處嗎?霍怡然笑死,人家只會在背地里說她爛泥扶不上墻,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好吧?
霍怡然不知道借著張子珍這個性子在霍老太太面前刷了多少好感,現(xiàn)在人人口中,誰不說她這個表妹做事細(xì)致貼心,對“姐姐”照顧有加?
好比今晚,霍怡然又一次把霍老太太和張子珍約出來一起吃飯,用的說辭是“有家餐館南方菜做得很不錯,怕表姐想家了,特地帶她來解解鄉(xiāng)愁!
張子珍對著洗手間里的鏡子理了理頭發(fā),又補(bǔ)了下口紅,換上一副溫婉的面孔后,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霍老太太看見心愛的小女兒,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幾分,慈愛地問道:“今兒點的幾道菜怎么樣?吃的還習(xí)慣嗎?”
霍怡然坐在一旁,準(zhǔn)備等張子珍一如既往地說過幾句好話后,再給自己的“體貼”刷一波存在感。
不料張子珍猶豫了片刻,一反常態(tài)地說道:“菜很一般,在我們那兒啊,估計開不了幾天就要倒閉!
霍怡然:“……”
她險些沒做好自己的表情控制,張子珍這是怎么了,鬼上身了嗎?明明之前借口讓其品嘗j市風(fēng)味,故意安排了好些老j市人才可能吃慣的東西,張子珍都能面不改色地說“不錯挺好的”。今天她特地搜過評價才定的地方,對方居然敢說菜色不好到要關(guān)門的地步?
這是在點評飯菜嗎?這分明是在打她的臉!
霍怡然第一次在這個唯唯諾諾的表姐身上失了面子,心中極度不爽,放在平時她說兩句場面話也就圓過去了,但此刻她卻是半點都不肯妥協(xié),故作驚訝道:“不會吧?這家廚子可是重金從南方挖來的高手,表姐你是哪一道菜看不上?
張子珍似是沒聽出她言語中的陰陽怪氣,認(rèn)真回答道:“南方很大,我不知道這家廚師是哪個省的,但肯定跟我不是一個地方的。別的太專業(yè)我怕說了你也不懂,就這個粥吧,我們那兒講究入口即化。嘖,這個高手做的吧,我覺得叫‘湯泡飯’更合適。”
霍怡然:“……”
瞬間的怔愣過后霍怡然漲紅了臉,半是氣的半是窘的。張子珍這段時間說話辦事幾乎都是順著她的意思來,她從來不知道對方也能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如此戳她肺管子的話來。
她心中氣得要命,偏偏面上還不能漏出半點馬腳,不然她前陣子費了大力氣才立起來的“善解人意小表妹”人設(shè)就要崩塌了。
可叫霍怡然坐以待斃,任由張子珍貶低她的品味也絕無可能。她迅速收拾好情緒,剛剛自己是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變化打了個措手不及,真要論話語里的小機(jī)鋒,張子珍拿什么跟她比?
“我……”
“誒,你小時候就愛吃這種黏糊糊的東西,我們當(dāng)時還奇怪一家子北方人怎么生出個南方口味,沒想到大了也一樣……”霍老太太狀似無意地打斷了霍怡然的話,笑瞇瞇地回首了一遍陳年往事。
霍怡然堆到喉嚨口的反駁被生生掐斷,她想等老太太感慨完后再拉回剛才的話題,誰知母女倆隨即你一言我一語地回顧起童年舊事來,逼得她只能一點點地再把話全都憋回去。
張子珍余光瞥見霍怡然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突然覺得過去的半個月自己真是太傻了。無欲則剛,這些人再有高高在上的資本,他們一家三口不從政不考公,又怕他們什么呢?
何況,老太太還沒死呢,有她在上頭罩著,就是連北兮現(xiàn)在來了鐵定也吃不了虧。
只是想歸想,出于保險起見,張子珍仍是親自回a市,面對面和連北兮解釋清楚來龍去脈了,才把后者帶到老太太面前。
連北兮在見到張子珍之前,已經(jīng)大開腦洞想了好幾個“張家出事”背后的真相,但恁是她想象力再豐富,也yy不出自己母親其實是國家高層滄海遺珠這種事。
雖說她和兩個舅舅不親,可跟外公外婆的關(guān)系一直都很好。在連北兮眼里,張子珍和父母感情深厚,壓根沒有一絲一毫讓人懷疑他們不是一家人的地方。
偏偏事實證明張子珍就是張家收養(yǎng)的。
怪不得常說生活比狗血連續(xù)劇更精彩,她的母親竟然毫無征兆地?fù)u身一變,成了j市的高干子弟——連北兮再一次深刻領(lǐng)悟到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中心,她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擁有專屬于“ta”的故事大綱。
譬如張子珍,連北兮非常懷疑她拿的是“真假千金”劇本,只是不知道半路哪里出了錯,把真假千金的會面生生推遲了幾十年。
按照她小時候看過的影視作品,但凡再早個十年八載揭開真相,張子珍都可能跟“假千金”發(fā)生各種沖突,可如今是萬萬不可能了。
原因也很簡單——有誰見過兩個四十好幾的女人為了父母家人的寵愛以及男人的歸屬斗來斗去的呢?
想做女主角也是有前提的,年齡自是首當(dāng)其沖。
連北兮以一個腦回路清奇的角度在對待認(rèn)親這件事的態(tài)度上和張子珍巧合地達(dá)成了一致——簡而言之就是“無所謂”。
她們已經(jīng)有過疼愛呵護(hù)她們的父母(外祖父母),對j市那家人都抱著“合則來,不合則散”的心態(tài)。
話說回來,雖然張子珍有意無意地忽略不提某些細(xì)節(jié),連北兮仍是從字里行間聽出了她對j市的那些親戚并沒有太多好感。相比之下,張子珍對霍老太太的評價就高多了。
看樣子,這對四十年沒見面的母女相處得還不錯,連北兮不由放下了心,也對與這位“新外婆”的見面多了幾分期待。